父亲居住的小区,后面有一条商业街,食肆林立,车水马龙,生活十分方便,不想烧饭了,吃碗面,来碗盖浇饭,各式点心应有尽有。银行超市邮局社区医院涵盖生活的方方面面,“凡所应有,无所不有”,而且还有个动听的名字“长寿路”。小区前面有条清凌凌的小河,河边绿树成荫,鲜花应季怒放,时时都是良辰美景,见色闻喜,“万福河”是它的大名。
这个小区闹中取静,人们安居乐业,时常见几位八九十岁的老人在休憩的亭子里晒着太阳聊着天,给人祥和之美。小区建于上世纪90年代中期,普通的六层楼高,获得过上海市的“白玉兰”奖。小区每幢房子之间的间隔比较大,因此采光极好。而且现在小区里车子渐多,也不见拥挤,不会像一马路之隔的“战斗小区”为了一个停车位打得头破血流。看来中国人喜欢讨好口彩的习俗是有因缘的,因为小区名叫“幸福新村”。
像父亲居住的二楼,前面是个花园,没有遮挡物,一早阳光就洒满朝南房间。于是我就会哼唱曾教孩子们唱过的歌曲“阳光把爱撒满天,星星火炬更灿烂,阳光把爱播遍地,祖国的花朵更鲜艳,共产党的关怀温暖着我们,用阳光写我们的宣言,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曾有那么二三年我在父亲的幸福新村居住养病,也让我对它心生好感。通常十点左右我会在花园健身器材上锻炼一会儿,然后在那个亭子里坐着听老人们聊天。有个老太在说要把自己的遗体捐献,她神态安详,精神矍铄,说是老头子已经走了,也是遗体捐献的。老头子生前总教育家人要让生命在奉献中延续,因此三个儿女没有人反对。老太又缓缓说:“福寿园的石碑上刻着老头的名字,以后我也会刻上的!”这位老态龙钟的耄耋老人,谈论身后事,是如此的从容淡定。古话说老人是天德星,福德具足、温和厚重,性如灰。有着这样的老人,幸福新村名副其实。
赵阿姨和我的交往也是这样的自然而然水到渠成。起先在亭子间的聊天中她得知我是一个小学老师,于是饶有情趣地讨教一些自己孙子的学习问题,我都一一解答。有天门铃叮咚,老人拎着自己乡下种的蔬菜硬要塞给我,说是对我的身体康复有用。于是礼尚往来,我给她点牛奶糕点,她拿些鸭蛋瓜果,就像自家母亲般亲切。她也时常过来和我唠唠家常,说些体己话,什么“人欺病,病欺人”,外带些本小区方圆十里外的社会新闻,常让我听了哈哈大笑。赵阿姨是个乐观开朗有趣的老太,富态胖胖的身子一滚一滚,对我这个外人都这么热心,别说孙辈了,看得出她家其乐融融,一家子人正享受着天伦之乐。望着她,我莫名跳出这样的圣人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阿蔡伯伯本来就是父亲在新村里结识多年的老友,两个鳏寡老人平时称兄道弟,有点好东西也不会忘记对方。阿蔡伯伯是个跛子,收养了一条流浪狗叫阿黄,只要看见阿黄也就看见了阿蔡,大伙儿经常会把两者混淆。平时老伯在居委会的棋牌室里打扫卫生,捡些废纸废铁放在居委的楼梯洞里,顺便补贴些家用。阿蔡伯伯逢人便笑,脾气如泥捏的,是那种舒展开来长辈风范的笑容,因此人缘特好。大家知道他家境清贫,又不愿意接受救济,就会把家里的废旧东西塞到楼梯洞里,让他去卖掉。
那条叫阿黄的狗也随了主人性情温和,从没有一般狗的人来疯乱吠。平时在小区溜达几圈,就静静地躺在棋牌室门前的暖阳里,闭着眼,若有所思。有人叫它大名,若是它熟识的比如我,便会睁开眼笑眯眯地望你一眼,摇摇尾巴,心情愉快;若是陌生的人再怎么喊破喉咙,它都无动于衷,继续做着它的周公梦。阿黄特别讨小孩子喜欢,他们总要用小手摸摸狗耳朵,狗尾巴,它从不性急,顶多难耐时站起来打个呵欠,伸个懒腰,无比欣喜地享受着孩子们的咯咯笑声。
阿蔡伯伯虽是跛子却能骑小三轮,买菜卖废品或外出,这时的阿黄就威风凛凛站在三轮车里守卫着,像个将军雄赳赳气昂昂精气神十足。
幸福新村的生活是陶冶人的,那个“战斗小区”有个八十多岁的老太,也喜欢到幸福新村的亭子间来玩耍。老太一早就出现,午饭后又来了,直到夕阳下山才恋恋不舍回家。说是“战斗小区”的人好嚼舌头,几次把她的话搬弄给儿子儿媳,害得她挨骂。
我也深有同感,在父亲家养病,邻居们除了心疼,并没有刨根问底打探,比如为什么不在自己家养病呀,究竟是什么病呀,能好吗?有的只是关爱与同情,或者像赵阿姨那样的鼓励。晚上丈夫和儿子来吃晚饭,偶尔超出两小时车子应该收费了,门房知道这家有个大病人也不肯收。
罗曼罗兰说:“看清这个世界,然后爱它!”是的,在幸福新村的几年里,我越来越喜欢它,喜欢它桃李不言的那份人性,如今我几乎每天都要去走走坐坐看看那熟悉的风景,那熟悉的人们,那熟悉的融化在春风里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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