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开始,让我们欣赏最能代表辛弃疾豪迈沉郁、诵之令人血脉偾张的那些壮词。
第一首,就是《破阵子》!
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
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可怜白发生!
破阵子:双调六十二字,上下片各三平韵。
八百里:指牛。《世说新语·汰侈》“晋王恺有良牛,名‘八百里驳’”。后诗词多以“八百里”指牛。麾(huī):军旗。麾下:指部下。炙:烤肉。五十弦:本指瑟,泛指乐器。翻:演奏。的卢:骏马名。相传刘备曾乘的卢马从襄阳城西的檀溪水中一跃三丈,脱离险境。
词意:
带着醉意剔弄灯花察看宝剑,梦中听到了各个营垒的鼓角声声。士兵们正在战旗下分享着美味的牛肉,乐器演奏的雄壮军歌激荡人心。原来秋高马壮,沙场正在阅兵。
战马像的卢一样跑得飞快,弓箭离弦之声如霹雳般雷鸣。一心想要替君王完成恢复天下大业,取得世代相传的美名,可惜如今成了白发人!
这首词结构独特,文笔矫健,恣肆的豪情中闪烁着爱国主义的光辉,强烈的功名观里难掩报国无门的悲愤。
人们都说辛弃疾的词是“英雄之词”,主要是指词文中流露出来的逼人豪气以及黄钟大吕般的鞺鞳之声。
这种豪气,源于他坚定的政治抱负,得益于悲天悯人的博大情怀,更多的可能还是青少年时期养成的无拘无束的个性以及冲锋陷阵沙场喋血的亲身经历所致。因此,他的壮词,绝非那些“江湖夜雨十年灯”的文人寒士能写得出的。
幸亏辛弃疾有同道中人。其中之一就是题目中的陈同甫-陈亮。
这位义士,前面登场亮相了几次,想必大家还有印象。不过,我还想借此机会,再多说几句。
······
1188年冬日的一天,雪后初晴,一位壮士正骑着一匹大红马驰骋在白雪皑皑的原野上。他就是从浙江依约前来铅山鹅湖拜会稼轩的龙川先生。当时,辛弃疾不幸身患小恙,但依然在自己庄园扶栏远眺。
那点火红,热烈而耀眼,正如闪电点般疾飘而来......
辛弃疾不再细看,顿然觉得,伤痛消失得无踪无影。他笃定是好兄弟来了,随即转身下楼,策马相迎。
两人在村前石桥上重逢了,两双手紧紧地抓在了一起。多少话要说,多少痛要诉,可不知从何说起。就这样,他俩静静伫立石桥,一任爱国之情汹涌澎湃,最后几乎同一时间拔出佩剑砍向了坐骑。
如柱的鲜血喷洒天空,染红了天边的晚霞,凛冽的北风中传来悲怆而坚定的盟誓:为统一祖国奋斗不息。
写到这里,我脑海中闪现刘关张桃园义结金兰的画面,而刘欢那高亢深情的歌声回荡在耳边:这一拜,春风得意遇知音;这一拜,报国安邦志慷慨;这一拜,建功立业展雄才;这一拜,忠肝义胆,天地日月壮我情怀......
辛弃疾和陈亮并没结交为异性兄弟,然而他们“斩马盟誓”的英雄形象却一点不比刘关张单薄,甚至在我的心里,更加崇高、伟大。
如果说十三年前的第一次“鹅湖之会”,朱熹、陆九渊、陆九龄等思想家成就了中国历史上著名的哲学盛典,那么,“辛陈之晤”(第二次“鹅湖之会”)更是传扬千古震撼人心的英雄之会,是一台洋溢着极致阳刚、蕴含男性美学力量的合奏交响之会。
中国,太需要这样有血性的男人了。
辛弃疾和陈亮这次会晤,瓢泉共酌,鹅湖同游,长歌相答,纵论世事,相处了十多天才挥手作别。别后,辛弃疾仍念念不忘两人一起立下的豪情壮志,于是借梦境做成《破阵子》,寄给了好友。
只可惜,英雄早逝,陈亮六年后虽高中状元,第二年就不幸因病去世了,年52岁。
但,辛弃疾还得继续赶路。他甚至来不及擦拭老泪,来不及悲伤,因为几年后,一代理学大师朱熹也告别了这个世界。
尽管以朱熹为代表的义理学派开启了十二世纪中国古典哲学的辉煌年代,但他晚年却被斥为“伪学魁首”,甚至死后,当局也严禁参加其追悼仪式。
辛弃疾和陈亮一样,是朱熹的诤友,虽然观点学说相左,但在抗金复国反对议和这些大义上,他们从不含糊,故彼此惺惺相惜,情真意厚。
此番朱熹下世,曾经亲近的门徒友人为了避嫌,或远走他乡或隐匿不出,更有公开表示与朱熹脱离关系的,致使吊唁会出现了“门生故旧至无送葬者”的尴尬境况。但辛弃疾风尘仆仆地赶来了。
不仅来了,他还亲致悼词:“所不朽者,垂万世名。孰谓公死,凛凛犹生。”
这就是辛弃疾的勇敢。
虽然早已双鬓染霜,但四十年前突入金营俘掠张安国的那份豪气犹在,“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胆魄没丢,安身立命的忠义气节,从来就不为浊流所动。
从这意义上说,不止是他的作品带给我们无与伦比的美学享受,更重要的是,他那饱满、奇崛而响亮的生命形象时时冲击着我们的心灵,让我们领略感悟到英雄人格的真正力量。
壮哉,辛稼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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