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融化了，变成了春天。我试着抓住冬天的尾巴，逼人的冷刺骨刻心，从脑到心。
北风中带点小雪儿，悠悠地落在我的围巾上。我欢喜地垂眸，轻轻张口，想拜托它将我的思念带给他，还未言语，小小的碎片化作雨滴，稍纵即逝。
想必是它过于害羞，悄悄躲进了空气中，跟着风，去到他在的地方。风会穿过他的怀抱，吹过他身上的每一丝气息。想到这里，我与风扑了个满怀。
我贪婪地吮吸着每一口空气，像是搁浅的鲸鱼重回大海。尽管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如同窒息了一般奄奄一息，但脑中挥之不去的噩梦时刻提醒我，山河滚烫，烫死了人间理想。皓月清凉，冻死了人间曙光。
1.
每至冬季，外面被银装素裹成一片白色的世界。树枝上的积雪摇摇欲坠，空白的雪地上被嬉戏的孩童们踩出一片稚嫩的脚印。隔壁的教室传来阵阵琴声，我倚着窗户，想象他弹琴时光芒万丈的模样。
肖想他精致的五官，深邃的眸，白到发光的皮肤，堪比模特的身材。妄想站在金字塔上的天之骄子会俯视我，摸摸我的头对我说：
“你好啊，我是姜席。”
想到他宠溺的笑，我情不自禁地红了脸。一阵冷风袭来，中止了我的白日做梦，风带走了那份念想，孤孤冷冷地，我竟有种莫名的失落感。
他甚至都不认识我，只我单方面地喜欢他，只能叫知道。
冷风只往身上窜，我揽了把风，那风刺骨的紧，绷着身子，原地直打了几个冷颤。
高大的阴影从我头顶上往下投，覆盖了我整个身躯，将我牢牢包围。熟悉的气息围绕着我，肩膀上一重，温暖忽来，隔绝了我与冷风的触碰，我舒服地呢喃了声，将他披在我肩上的衣服拽了拽，头也不回地笑道：
“许默然，你一个大男生整天跟我屁股后面，好意思吗？”
只听身后传来爽朗的男声，声音清越悦耳，他笑的放肆：
“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挑了挑眉，右手回手掏，一拳击在他的腹部，只听他哀嚎一声，瘫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
他捂着肚子躺在椅子上，委屈巴巴地看着我，嘴里小声地嘟囔：
“母老虎。”
我瞪着他，他不服输似地瞪回来。我与他视线交汇，他的眸很干净，像冬日里的暖阳，像春天里的沐风，像北国的雪。
像清晨吐露的露珠，像天边的霞光吞吐，像牛奶味的雾水升腾，他是世间所有一切美好的代名词。
与他对视了七八秒，我忍不住笑出声，自卑地回避了他的视线，我总觉得他的眸过于干净，像不属于人间物，总认为多看一秒便玷污了那份纯真。
我佯装鄙视地瞥了他一眼：
“幼稚。”
他修长的腿一脚搭在桌子上，双手环抱，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我，冲我挑挑眉：
“所以你喜欢姜席那种闷骚型的？”
许默然长相干净，比起姜席来，他更为阳光，像个小孩子，藏不住事，就算心里不说，也会从眼里冒出来。
也许是骨子里刻出来的自卑，我甚至在公众面前连姜席的名字都喊不出来。虽然教室里只有我和许默然，但我依旧惧怕别人听到我喜欢姜席。
我喜欢姜席，是我和许默然的秘密。
我快速环顾四周，确定没人往这边看后，松了一口气。而后连忙起身捂住他的嘴，动作流畅自然，我恶狠狠地看着他，手上也不忘拧着他的胳膊
“再往外说，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许是我手上力气过大，他被拧的直喊疼，他一边扒开我的手，吹抚自己发红的胳膊，一边道：
“我的好同桌，你别想了，他喜欢沈玉。”
听到沈玉两个字，我的手上突然没了力气，心头像是被什么压着一样，喘不上气。
姜席喜欢沈玉，是我意料之中的，沈玉喜欢姜席，也是不出意外的。
郎才女貌，怎么看都登对，沈玉是校花，温婉优雅。天生一副好皮囊，人见人爱。
世俗的人都在意皮相这东西，包括姜席。他是喜欢沈玉的，我自己心里清楚。
顿时，我像泄了气的气球，无力地坐在椅子上，叹口气，将披在肩上的衣服裹得紧了些，上面还有许默然的余温和隐隐约约薄荷味的味道。
“我知道。”
许默然饶有兴趣地看向我，我双眼无神地悠悠道：
“我知道他喜欢她，但是，他和任何人在一起都行，只有沈玉不行。”
他显然有些疑惑，不解地注视了我几秒后，抿了抿唇，从口袋里掏出两颗糖，一颗丢给我，一颗扔进嘴中，慵散道：
“不行又怎样？人家沈玉落落大方，气质身材绝佳。”
他转头打量了我一眼，嚼着口中的口香糖，颇为嫌弃道：
“白富美和土圆肥，你觉得他会选哪个？”
我接过他丢来的糖，塞入嘴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起身将他胖揍了一顿。
2.
还记得，元旦汇演的那一天，姜席和沈玉合作了一首歌，沈玉唱歌，姜席为她钢琴伴奏，洁白的灯光打在他俩身上，像是会发光。她优雅大方，他满眼含笑。两人宛如天作之合，活像童话，倒是我，活得像个笑话。
我坐在黑漆漆一片的人群中，看着台上发光的俊男美女黯然伤神，我和姜席的距离，不止是台上台下，不出意外，我此生都与他无关。
我自来不是感性的人，许是沈玉太过优秀，我感受到了区别，丑小鸭和白天鹅。
丑小鸭之所以能够成为白天鹅，是因为它本身就是天鹅。而我，是丢进人群中，不起眼的小人物。
心中有些惆怅，正打算戏精地脑补韩剧中的虐剧。面前突如其来的光闪瞎了我的狗眼，顿时眼前一片白光。我烦躁地将眼前物一把推开，艰难地睁开眼，模模糊糊地浮现出许默然的脸。
他拿着两根荧光棒，笑容灿烂地挡在我面前，在我脑门上毫不客气地来了个脑瓜崩，然后蹦蹦跳跳地跑了。
伤感的心情瞬时瓦解，我顿时暴躁，妈的，打扰我看男神，还弹我脑瓜崩，叔可忍，婶不能忍。
我不顾后面班主任和同学疑惑地目光，拔腿就追许默然。绕了很多圈，终于看到那家伙，他正在买夜宵。
许默然你大爷，全班老师同学都在看表演，这家伙跑来吃饭来了？
我怒火中烧，正打算吼他，刚张口，他一个丸子塞在我口中，堵住了我的脏话。
许默然笑意盈盈
“饿了？”
饿你妹。
他无视我的冷眼，一面整理手中的串串，一面撇了我一眼，苦口婆心地道：
“女孩子嘛，那么凶干嘛？跑都跑出来了，不吃个宵夜都对不起买夜宵的老爷爷。”
我咬了口嘴里的丸子，不烫不凉，温度正好。我听到汤汁在我嘴里迸溅，美味在我口中蔓延，我情不自禁地咀嚼起来，满意地点点头：
“你说的对。”
许默然一副孺子可教也的模样，满意地冲我笑笑。吃饱喝足后，他买了单。往回走的时候，许默然突然叫住了我，我不耐地回头，看见他拿着发着白光的荧光棒。
黑夜里，荧光落在他脸上，纯净的眸在黑夜中格外闪烁，我看见他眼里有光。
“木子林，你是荧光，虽然不亮，但很宝贵。”
我看见他笑了，是发自内心地笑。那一瞬间，我感觉内心深处涌上一股暖流，荡漾在我的心头。我说不出话，只怔怔地望着他，他冲我招招手，扬长而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幕中，直到周围传来人流的嘈杂声，我才反应过来，汇演结束了。
“哇，姜席好帅啊！刚才他表白沈玉的时候，教务主任人都傻了……”
“你都没看到姜席班主任脸有多臭…”
……
两个女生兴奋地讨论，与我擦肩而过，我内心苦笑，此刻我的脸应该也很臭。
原来姜席跟沈玉表白了啊……
许默然是怕我当场哭，太丢人，所以才将我拉走的吧。
心里突然一绞，不自觉湿了眼眶。脚底下突然变得沉重，像是注了铅。
我喜欢姜席两年了，从高一那年入校开始，他就像是一头小鹿，横冲直撞进我的生活，占据了我的大脑。
3.
微黄的日光穿透葱绿的银杏树叶，斑驳地落在少年精致的脸上。他单跨黑色双肩包，拖着黑色行李箱，面色冷漠地站在银杏树下，举手投足间流露出强烈的凉意。
我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东张西望，假装在等朋友，实际上偷偷地用余光撇了他许多遍。
如果我的余光是把刀，他恐怕早已千穿百孔。
我不敢明目张胆地看他，可周围的女生却不似我这样懦弱无能。她们有些潇洒地将目光直直锁在他身上，更有甚者直接大张旗鼓地向他走去，被拒绝给联系方式后又大摇大摆地走回来。
在看到他在面对那些打扮地花枝招展的女生无动于衷，甚至不曾将眼光落在她们身上半分时，我喜从心生，莫名地喜悦涌上心头，这种又帅又专一的男人简直是珍品，我对他好感更甚。
经过旁敲侧击地打听，原来他叫姜席，分到了高一三班。说是打听，不如说是他的名声传入我耳中。姜席长得帅，学习好，专一又冷漠，几乎一夜之间，成了全校女生的男神。
在我远远地瞭望远处在篮球场被人群包围的姜席时，我就知道，他高不可攀。我倚着栏杆，目光紧紧追随着篮球场上连流汗都帅到爆炸的他。
突然脑袋被重物一击，瞬时感觉头都要掉了。我拿起一旁滚落的足球，冲罪魁祸首喊：
“许默然，你妈的有病啊？”
真他妈操蛋，头都要被打掉了。
他的球服是黑色的，衬得他皮肤越发白皙。许默然不好意思地摊摊手，勾起嘴角冲我笑道：
“不好意思哈，同桌。”
是的，这个糊涂蛋是我的新同桌，那天分座位，他迟到了，跟我分在了一块。
他发梢地汗水摇摇欲坠，他撩起衣服，擦掉头发上的汗珠。
我隐约看见他的腹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球砸了的缘故，我的脸霎时发烫。
他笑的更得意，大步流星地向我靠近，将我手中的球拿过后跑远了。
我清楚地听到他说：
“傻子，注意点，你脸好红。”
……
从那天起，许默然就开始没皮没脸地缠着我，他嬉笑道：
“和你在一块，能更好地凸显出我的聪明。”
许默然学习成绩很好，老师都很喜欢他，尤其是数学老师。
每当数学老师喊他去办公室，送给他水果巧克力时，他都会拿回来给我，他说他不爱吃，我不信。
4.
我记不清那晚我是如何浑浑噩噩地走到宿舍，舍友们都在兴奋地讨论姜席和沈玉，她们说，是谁先喜欢上了谁？
我将头埋在被子里，心里想，肯定是沈玉先喜欢姜席的，因为我喜欢的人，肯定很优秀。
那晚，我一夜未眠，终于知道了长期以来宿舍里的呼噜声是从谁的嘴里发出，也知道了为什么半夜不能照镜子，还明白了为什么暗恋是一个人的痛苦。
呼噜声是平日里文静的小祝的，半天照镜子怕被自己丑到，现在，痛苦的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躺在床上，愣愣地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发呆。许久，我苦笑道，或许，现在明白了我心情的，估计只有许默然了吧。
记得高一第二个学期，我兴致勃勃地写了时光胶囊，许默然非要也写一个。那天下午，夏风吹动树梢，我和他将胶囊埋在学校后面的竹林里。
后来，竹林旁边的墙塌了，在重修时，要将被压坏了的竹子挖出来。我担心的事没有发生，不知道为什么，埋在那里的时光胶囊不见了。
我忧心忡忡，担心别人发现我喜欢姜席的秘密。回到教室，许默然将我拉到一旁，他在我耳边轻轻响起：
“别喜欢姜席了……”
脑中绷着的线断掉，我还未等他说完下句便伸手捂住他的嘴，我皱着眉，有些生气，疑问地问道：
“你偷看了？”
或许他听出了我语气中的不高兴，他笑意盈盈地脸上露出了尴尬，而后有些害怕地看着我
“昨晚狗子说竹林墙塌了，我带着几个兄弟连夜跑出去挖出来的，你那个胶囊在挖的时候不小心开了……”
你妈的，这就是你偷看的理由？
我强忍怒意，继续问道：
“除了你，还有没有别人看到？”
许默然见我脸面缓和，他悠悠地吐了一口气，勾唇笑了笑：
“你的东西，我怎么会让别人看？那张纸条，我已经丢进马桶里冲走了。”
……
今日想起来，或许我对姜席的感情，也应该随着那张纸条，一起被冲走。
我不知道的是，我的时光胶囊里写着：
不想再喜欢姜席了。
而许默然的胶囊里：
木子林是一道光。
……
5.
我尝试放下对姜席的感情，一个人去到操场走走。许默然下午请假了，不然他肯定会追在我屁股后面，活像一块阳光帅气的牛轧糖。
黄昏下的天空极其温柔，我深呼吸，伸了个懒腰，没有记挂的人的感觉，真的很好。
经过实验楼旁时，我听到了很久都没再听过的声音。
他说：
“宝贝，送你件礼物。”
我心一颤，是他。手脚不自觉地放轻，悄悄蹲在一旁的草丛里。从这里可以看到他们的一举一动，我有些犹豫。
沈玉有些羞怯地看着他，眼里藏着期待。
只见他温柔地对她笑笑，从背后拿出一件寿衣，和一朵菊花。
他的语气冷冷地，却轻声说道：
“宝贝，送给你，欢迎来到艾滋病人的世界。”
我和沈玉的表情一样，原地呆滞在那里，沈玉疑惑震惊地看着姜席，她难以置信地开口：
“你，你别开玩笑……”
她的声音抖的不成样子，她无措地看着姜席，不敢相信地伸手想要摸姜席的手。
姜席冷冷地笑，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姜席这么瘆人，他一把将东西塞入沈玉怀中，冷漠地转身离开了。
我愣愣的看着沈玉嫌恶地丢掉那些东西，她蹲在地上哭，哭了半个多小时……
后来，听人说，沈玉转学了，姜席退学了，一对金童玉女双双消失。
从此再也没见过姜席沈玉，我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姜席那么专一。
许默然第二天来的时候，我静静地看着许默然很久，久到他坐立不安，他有些忐忑地问：
“好同桌，他转走了，不关我的事啊，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害怕。”
他的语气都快要哭了。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悠悠地问道：
“你喜欢我吧？”
他显然有些惊讶，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呆滞，而后他面色严肃，静静地看着我，他认真道：
“别喜欢姜席了，喜欢我吧。”
这是他那天还未说完的话，我摇摇头，我清楚地看到，他眼里的光随着我的动作消失了，纯真的眸仿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薄膜，他看了我很久很久后，转身离开了。
或许这是我和他的最后一次见面，我红肿着眼睛，冲着他离去的方向轻轻呢喃：
“对不起。”
因为我喝过姜席喝过的水，所以恐怕，我也得退学了。
“许默然，等我病好了，我再来喜欢你。”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