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围着理想前进(目录)
下一篇：围着理想前进(77)
由于毛主席的逝世，公社加强了治安管理，今年七月初，向各大队派了工作组，打击偷盗。由于我们农场有食堂，可以搭伙蒸饭，货书记就把工作组的三个人员安排在男生那边住，除了吃住在这里外，办公在大队。
这周由我和贾保红，负责南坡片区玉米的看护，离雨代表家最近。农场规定我们：晨六点出发，到七点半离开，回食堂吃早饭，再出工。
清晨，植物上的露珠儿像玛瑙那样晶亮剔透，我俩一路吮吸植物吐露的芬芳，身披朝霞，到了南坡制高点俯瞰，一切尽收眼底。
延绵起伏的山峦，掩映在泛着淡青色的浓浓晨雾中，偶尔有一个探出头来，仿佛是在站岗放哨；而知青场的庄稼，正在接受晨曦的洗礼，不肯让晨雾正浓的半步来熏染。
我的视线在我们的庄稼中穿梭：
西南边的那块田，是从三生产队的社员口中，政策性地抠出来的水田，最肥；即使是干旱，里面也有水；现在，田里面的稻橞，还在酣睡，梦呓。
那是阳历四月下旬，我们顾不上阴雨霏霏，头戴斗笠，身披蓑衣，首先光顾了这块最肥的田——这是我们第二次大春栽水稻。有首古诗是这样描述栽秧的：“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乡村四月闲人少，才了桑蚕又插田。”“插田”，就是插秧。
这次，大家好像都出了道：卷上衣袖、裤腿，赤脚陷在泥田里，稀稀拉拉排开；就像老鹰抓田鸡似的埋头驼背，左手捏把秧苗，右手拿住四根（粗的两根）秧苗，除了拇指外，其余四根手指直直地往泥里嵌，这样秧根才顺，顺了才容易成活，才长得快；栽秧苗的动作，如同蜻蜓点水般的轻盈；露出秧苗头部，取出手，留出间距，又插。
“贾保红：插密了、还弯了。”何书生直腰乜斜不远的她：“不要只顾埋头、不看方向。”
“废话少说。你没看见我是在边上插吗？田的形状就是这个样子。”她直腰看了看，气愤地说，“这是我镶的边！马列主义要灵活运用！木脑壳！”
“哈哈哈！”引来一阵大笑。
“有文化的人是不一样。”万练羡慕地说，“插秧还要镶边，马列主义都用上了。头回听到说。”
“我们是农夹儿。没有听到的多得很。”富农用调侃的语气说。
肖觥嵘怪声怪气，说：“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说的呢：路线是个纲，纲举目才张噻。所以说，我们说的呢：不要老黄牛只顾埋头拉车，不看方向噻。”
惹得大家笑得火辣火的，都停住手中的活路，用不同的姿势，异样的目光朝声音的方向投去：肖觥嵘像电线杆似的，插在那里，一动不动；双手叉在蓑衣里面，气定神闲，就像毛主席在教导我们似的；可是，他长得像黄世仁（电影白毛女里面的人物）一样的眼睛，不停地转动还眨巴着，仿佛是在觊觎什么猎物似的！就像他平时有事无事地喊一声“保红！”就打住；然后，他胸怀朝阳目空一切。任凭贾保红气愤填胸，骂他：“肖龟儿！肖龟儿！”我们女生都用对待南霸天（红色娘子军里面的人物）的眼神来伺候他。
“接招！”冯思民像老鹰一样，衔着一筐秧苗过来，在田坎上方，向下投掷一把又一把的秧苗。
肖觥嵘麻利地接住，他又朝缺秧苗的地方小心地扔过去，生怕溅起稀泥。
我们左顾右看，秧苗的间距，尽量不插弯。此面积约两百多平方米，不多功夫就栽插完了。大家不约而同上了岸，准备去另外的田。
“还是当知青安逸，人多好种田。”万练高兴地说。
富农说：“人少好过年。”
我上了岸，一眼就看见小腿上的蚂蟥露出的尾巴，还在往里面收缩。我失声惊叫：“啊哟！”本能地去抓它，但一点都感觉不到痛。
“抓不得！赶快拍打旁边。”万练边说边示范，“就这样拍，直到它出来为止；不能逮它，万一断在里面就麻烦了。”
我就在它尾巴周围使劲拍。
“动作小点。断在里面出不来，脚杆都保不住。”富农吼我。大家都惊悚。我轻轻拍打了一会儿，蚂蟥的脑壳就缩出来了。
“下田最怕的就是它。”富农一下就把它除掉了。
“哇！怎么还在流血呢？”我用手去捂。
“等它流，不管它，顺便把里面的脏东西带出来。蚂蟥吸了多少血，就要流多少血出来，到时自然而然就不流了。”万练很有经验。
我只好住手：“要是我没发现，钻进去了啷个办呢？”
“它吸饱了，自己就要钻出来。”万练若有所思地说，“我还不是遭到一回。后来，我下田，都要时时留意抬脚看看。只要我看见了蚂蟥，它是逃不脱的。”
“庄稼人，这种事情哪有不遇到的哦！”富农高声说：“下田要注意到哦！你们这些城里人！”
此时，我顾不上稻橞的梦呓，目光朝西北边穿过去：
那片坡地，是我们开垦的石谷子地，去年种的红苕，丰收了；加上保管得当，烂的少，基本上保住了我们的口粮。这次，又在此地栽的红苕，苕藤郁郁葱茏，遮掩了半年的荒凉——代表们说，这里只能种红苕。
顺着下来，就是我们的干田：先是种的胡豆，春分后，在里面缝隙处，点上了玉米籽。
当收获胡豆时，玉米苗也长出来了，其间距：纵向约两尺远，横向约一米宽。我们在里面种上了红苕。
当苕藤快爬满干田的时候，我们收获了鲜玉米棒，结束了青黄不结的饥荒。
今年青黄不结的季节，我基本上没饿肚皮：先是吃红苕，后是嫩胡豆，接着就是玉米棒。国家对我们有点补助，比头一年少了一半。所以，我们偶尔也能吃上一顿罐罐白米干饭。但，五队的雨代表和八队的富农，眼眶向里面凹，面黄肌瘦；是因为生产队穷，一年核算下来，一个工分只有几分钱。
母亲给我的两斤粮票，就是每次赶场下馆子时，用上二两，花八分钱，买碗小面。当时吃小面就是打牙祭，比吃二两白米饭划得来些，感觉分量要多些。
我明显长高了，把实在不能穿的裤子，剪下一段裤脚，大概有四寸长，接在勉强还可以穿的裤脚口上（四十年知青团聚时，肖觥嵘说起我，是当时的特色）。
东边是陡坡，有几株茂盛的泡桐树，一些草藤攀岩和杂草点缀其中，顺着下来就是知青男寝室直面着它，其堡坎边沿今年种的是南瓜。
男寝室的背后就是女寝室的西边开阔地貌。去年我们门前种的是番茄。这次三月中旬，种的是西瓜；比起去年的番茄来，好看多了；因为看不到下面的土，郁郁葱葱展展平平的藤蔓叶子延伸到坎边缘，西瓜就躲在里面；不像去年的番茄，惹人眼馋，还没成熟，就被我们悄悄咪咪摘来吃了。
保管室、厕所周围不仅种有南瓜，还搭起了丝瓜架子。地里的南瓜，又大又甜，偶尔还被偷；架子上的丝瓜，惹人眼馋，一不小心，就被别人摘了去。后来得知，是赖师傅专门托人找的种子。
就在上周，太阳挂在南边正在往西移的时候，我们正在稻田里扯稗子，为下旬收割稻子做准备。
我问贾保红：“你那次讲的知青唐小娜，埋在中心公社的山顶上，她的家人知道吗？”
“别提她了。”贾保红说：“今天我给你讲个新故事。国民党溃逃大陆时......”
忽然，飘来模糊的声音：“有人偷西瓜！”
我们不约而同朝上望去：隐隐约约看见有人背着背篼，在我们的西瓜地里。那些男生立马上岸，跑得飞溜子快，把我们女生甩在了后面。
当我和贾保红最后到现场时，小偷瑟瑟发抖蜷缩在晒坝东当头的篮球架下，面相不到十五岁，旁边一个稀巴烂的大背篼。
在这之前，曾经逮住了一个偷南瓜的小娃儿，在男生寝室的坝子上，被几个男生殴打。偷儿浑身哆嗦但安静，眼里干涸但恐惧，旁边有个垒砌的乒乓台，他瑟瑟缩缩本能地靠着它。李朝禄把手一指：“站过来！”他像大地主黄世仁的打手。那偷儿乖乖地站过去：无论怎么遭打，他也没有吭声，只是张大嘴，喘着粗气，变形的表情和神态让我扭头就走。
“来人了，赶快躲！”突然，一声又一声惊叫传过来。
几个男生失魂落魄分散地躲藏。聂兰英着急地跟了过去，瞿能学躲进了她的寝室。就这样，亚当爱上了夏娃。这是后来的后来才知道的。
那些正在出工的劳动力手拿锄头，十几个庄稼汉子立在晒坝上，锄头跺地铮铮响，一声又一声高喊：“把人交出来！上次你们才打了人，这次给你们算总账！”声音在空旷的原野里扩散。有个汉子试着在男寝室那边寻找。
此时，赖师傅在公社开会。幸好，工作组的人员正在三生产队，闻声及时赶到，才避免了这场可能发生的意外。
目录：围着理想前进(目录)
下一篇：围着理想前进(77)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