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的时光,漂浮的尘埃,回忆蔓延至手心错落有致的指间浅纹。光亮盈盈的,竟携了这么些暖意来,温热着,欲炙烤许昱,燃出了一个白昼来,免去夜夜清寒。
许昱还记得,初见沈忧是在一个黄昏。
老家的小镇,残阳凄艳地从云层中透出淡淡的光晕。小镇的学校里,铃声响起,像一阵清风拂过,拂去了各处嘈杂的声音。
沈忧跟在老师后面,紧张地手握了又攥,窗外的红晕淡淡地晕染在她白皙的脸上,她怯生生地开口:
“大家好,我是沈忧。”
许昱从书堆里抬起头,银色耳钉映着夕阳,在书本上落下银白色冷光。他眼眸中尽是冷洌与烦累,惺忪的睡眼附上一层迷蒙。
女孩肤如凝脂,明眸善睐。帆布双肩包爬在她的肩头,她浅笑若兮,吸引着全班同学的目光,包括许昱。
看到沈忧那一瞬,他睡意全无,瞳孔聚焦,心里像装了只小鹿似的砰砰乱跳,身子不由自主地坐直,满脸的戾气化作温柔的湖水。
许昱承认,他对沈忧是一见钟情,但并不是所有的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也有可能是一眼万年。
他愣过神,脑中灵光乍现,推了推林海,两眼放光地忽悠道:
“你去坐后边去,回头哥们请你吃饭。”
林海皱着眉,看着许昱,似是在思量着这话的真假。许昱满脸肯定地点点头,林海半信半疑地蹲下身,一步三回头地溜去了后面。
老师打量四周,前三排只有许昱旁边有空座。如许昱所愿,沈忧成了他的新同桌。
沈忧对许昱的第一印象是,斯文白净,干净清新。
她走来,带着全班的目光,莞尔一笑:
“沈忧。”
许昱嘴角勾起,他笑起来就像夏日里的骄阳,灿烂夺目,光芒万丈。
“许昱。”
窗外的云层像染指了火,红的热烈。许昱侧趴在桌子上,身边传来沙沙声,画笔落在纸上,鼓动着他的耳膜。
许昱想,她在画什么?
……
“许昱,和你同桌,你俩上来。”
许昱不耐地抬起头,数学老师扶了扶眼镜,对许昱报以期待地微笑。
沈忧将画收了起来,瞥了一眼一黑板密密麻麻的数学题,低着头小声问他:
“这题你会不会啊?”
沈忧的声音软糯娇弱,像一只小猫,轻轻地在许昱心上挠。许昱跟着身边人一同起身,他轻轻勾起嘴角,满脸得意地笑着
“嗯。”
眼看两人自信地往上走,数学老师满意地点点头,欣赏地看向许昱。
许昱大步流星地走在沈忧前面,他比她高出一个头,她身上,投下他的影子。许昱勾唇,眼中闪过一抹不明意味地笑,他拿起黑板擦,将黑板擦的干干净净……
他转身,同沈忧对上视线,女孩眼中满是惊讶与疑惑。
数学老师愣了一下,缓过神来,怒容满面地将教案扔到讲桌上,弹起厚厚地粉笔灰尘,在空中肆意飞舞。前排同学不悦地捂着口鼻,抗议性地重扇粉尘。
数学老师指着许昱鼻子怒斥:
“许昱!你这是干什么?!反了你了!”
他放下黑板擦,拍去手上沾染的灰尘,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我还以为您让我擦黑板。”
数学老师气急,脸红脖子粗地跺着脚,背着手怒气冲冲地吼道:
“不会做就是不会做,找什么借口,给我下去!”
许昱咧开嘴,任由老师原地暴跳如雷,他笑容灿烂,大摇大摆地走下讲台,一把握住沈忧的手腕,慢慢凑近眼前人。低沉悦耳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
“走了。”
沈忧只觉得耳边温热的气息袭来,酥酥麻麻地,像电流通过周身散发魅力。
她鬼使神差地被许昱那样牵着走了。
全班同学的目光目送着沈忧坐到座位,她觉得此时的脸如同一顶火炉,又烫又热。脸上的红晕还未散退,她羞怯地将头低的死死的。
许昱却慌了神,还以为沈忧是生气了。他连忙撕下一张纸,神色纠结地写下几个字,小心翼翼地将纸递了过来。
沈忧余光中看到那张畏畏缩缩地纸张,它步履蹒跚地慢慢走来。
她好笑地接过,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
“别生气,题没了可以重抄。”
沈忧忽地笑出声来,她抬起头,数学老师骂骂咧咧地开始重新抄题。她拿起笔,写下答复就将纸递了过去。
“他挺生气的,真没事吗?。”
沈忧的字很小很端正,同主人一般,小巧精致。许昱端详许久,喜欢的不得了。他落笔:
“没事,反正我是故意的。”
沈忧回过头看他,他无所谓地笑笑,两颗小虎牙可爱至极。
一节课悄无声息地过去,许昱从来没觉得数学课这么短过。下节是英语课,英语课代表苦哈哈地在嘈杂声中收作业。
许昱一拍脑门,突然想起来,他从来不写英语作业。
在异性面前装逼,是男孩子的天性,尤其是在喜欢的人面前。
好在英语课代表从来不检查作业,许昱就打肿脸充胖子,找了个空白英语本,写上名字,等沈忧放上去,他才交了上去。
学生时代的喜欢,就连作业本放在一起也能兴奋上好半天。
许昱得意地轻勾起唇,笑的像只偷了腥的猫。
过了两个星期,许昱发现,一向早到的沈忧今天迟到了七分钟。她本就白皙的脸上愈加苍白,许昱像个愣头青,上去就问:
“生病了吗?要不要去医务室?”
沈忧抿抿唇,咬着牙,涨红了脸不知道说什么,同沈忧关系好的苏夏跳出来,拍拍沈忧肩:
“她没事,就是肚子不舒服。”
许昱修长的双腿随意地架在桌子上,一脸严肃地冷着脸。江凯被许昱这股冷空气吓了一跳,他哪见过许昱这么认真过。
“她肚子疼,我怎么办?”
江凯拍了拍大腿,他当是什么事儿呢,他搂过许昱,许昱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江凯语重心长,一幅老前辈的样儿,颇有经验似地给许昱支招:
“当女生肚子疼的时候,不要对她说多喝热水,行动大于言语,你应该给她买个热水壶。”
许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所以第二天,许昱提个热水壶来学校的时候,整个高二都炸了,校草拿热水壶来学校是一种什么体验?当围观人群达到四位数时,他发觉,他被江凯耍了。
他一脚踹进高二九班的门,将热水壶绑在江凯脖子上,依旧难灭心中的怒气,又让江凯提着热水壶,拉着他在操场上转了一圈,方才泄下怒火。许昱几乎是咬着牙:
“你耍我?”
江凯委屈地撇了撇嘴:
“可是我送我前女友热水壶,她说很喜欢啊。”
许昱冷呵一声,不耐地睨了他一眼
“所以是前、女、友。”
他烦闷地抓了抓头发,金色的头发在日光的映衬下显得尤为耀眼。
江凯柔声安慰:
“不过沈忧不是还没看见呢嘛……”
“滚。”
“别生气啊……”
时至今日,许昱做梦都想回到那一天,去二楼卫生间,揉揉她的头,告诉她,不要怕。
后来的真相是他用时间换来的大彻大悟。
那天下午放学,许昱收拾好书包,刚出校门,就看到穿着白裙子,噙着一抹笑意的沈忧。黄昏的夕阳余晖落在沈忧身上,将她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她整个人像发着光,永远都是美好的样子,许昱一步一步靠近她,像是被那光芒吸引。
“走吧,送我回家。”
沈忧抬头看他,满眼都是笑意。
许昱眼眸温柔,低头轻笑:
“好啊。”
两人沉默了一路,到了沈忧家门口。许昱摆摆手,刚想走,沈忧从背后抱住了他。
许昱一僵,可是也没有挣脱,任由沈忧抱着他。
“我要走了,许昱,我该走了。”
……
许昱失神地盯着桌上的画,少年慵散地趴在桌子上,象征阳光的金发,泛着银白色金属光泽的耳钉,精致美好的侧颜。
沈忧走了,彻底地消失在他的生活中,学校说她退学了,苏夏说她搬走了,去她家里,空无一人。
她像是从未来过一样,沈忧生活过的痕迹全部消失殆尽。
只留下了一幅画
曾经的过往依旧历历在目,沈忧的身影浮现在脑海,她说过
“异地恋就像是树叶不是绿了,就是黄了。”
所以她不想和许昱分开。可是,沈忧走了,音讯全无。
电影太仁慈,总能让错过的人重新相遇。可现实很残酷,有的人说了再见,就再也不见了。
七个月后,许昱回到了车水马龙的城市,这里繁华喧嚣。汽车刺耳的鸣笛催促着整个都市,令人不禁浮躁起来。
红绿灯路口,烦躁的人们为了琐碎的小事争吵起来。许昱随意一瞥,那个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她很白,白的发光。她戴上了帽子,她没了头发……
她看到许昱了,她嫣然一笑,轻轻地摆了摆手。
许昱推开人群,发了疯似地跑去。人潮拥挤,周围人像极了牛轧糖,紧紧地黏在一起。周遭的空气压的他喘不过气,他慌忙地错开人群,站在十字路口,寻找那个背影。
他错过了……
黄昏的末班车已经开走了,取而代之的黑幕笼罩着他。
许昱无力地垂下手臂,眼中尽是懊悔与无助。
麻木地躺了三天,床头的烟渣堆满,地上遍布烟头。许昱眼中的红丝蔓延至整个眼球,手机响了声,唤回了他的思绪,他失神地拿起手机。
发消息的是江凯,他说,沈忧已经死了。
三日后,许昱出席了她的葬礼,他头上一抹金发染成了黑色。
许昱双手颤抖地将手中的花放在照片旁,照片上的女孩笑靥如花。
他眼含泪水,宠溺又不舍地轻轻道:
“走了。”
沈忧死了,因为家族遗传病。她很喜欢黄昏,因为早上的日光太炙热,晚上的月光太清冷,只有在夕阳余晖下,她才能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温柔。
夜晚很快来临,许昱跪在墓碑前,眼神不舍地呢喃
“沈忧,别走…”
北边一道流星划过,漫天的星光像被揉碎了的爱意一样,闪闪发光。
沈忧没有走,她就藏在漫天的星光里。
文/木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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