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大学百年校庆期间,记者曾采访经济学家陈瀚笙,他在27岁即受蔡元培邀请成为北大教授。记者希望他对北大说几句祝福的话。陈瀚笙沉默了一会儿,旁人建议:你就说希望北大越办越好。陈继续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慢慢说道:我希望北大办得跟从前一样好。

子张问:十世可知也?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
子张问:今后十代可以预见吗?孔子说:殷代承继夏代的礼制,所增加、删减是可以知道的。周代承继殷代的礼制,所增加、删减,是可以知道的。那也许后世承继周代的,虽然一百世,也是可以知道的。
先说“世”。现在我们国家采取的公元纪年,一百年是一个世纪,这是西方的东西。以耶稣诞生那一年开始为纪元,也就是第一年。但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一世是三十年,一世就是一代,所以俗语常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也就是一代人的更替,这代人强势,下代人也许就弱势了,因为中国人相信“富不过三代”。
这句话里面的“十世”,可以当成三百年说,也可以王朝易姓为一代,十世就是十代,就是经历十次改朝换代。子张问的是十世以后的事是否可以提前知晓。而孔子十分自信,别说十世,就是百世也是可以知道的。他在讲了夏商周三朝礼制的演变后,说明文化的传承不是另起炉灶,而是与时俱进的不断演化,随着形势的变化而有所增减,但无论是增还是减,总由前面的文化母体为基础,保留着历史传承,也适应社会发展的最新要求和思想文化发展的最新成果。所以,孔子断言,循历史轨迹可以知道过去,按发展规律同样照见未来,虽百世以后的事依然可知。
这就揭示了文化的发展是个渐变的过程,不可能突变。如果过分标榜全新全变,反而常常滑向全旧。十年文化革命就是一例,没有革了旧文化的命,反而掉进了更坏陷进。五四至今的中西文化激荡也是一例,破不了、立不起,青黄不接,人们无所信仰、无所遵循,如无法治保驾护航,势必沦为未法时代。所以,李泽厚老师说,改良优于革命,继承高于批判。但人们在经历文化巨变的过程中,往往有种错觉,认为自己经历着突变,认为文化可以替换、可以否定、可以推倒重来,其实拉长时间轴,仍然是在缓慢的演进,绝不是有些激进者所说的能够平地起高楼,也不可能做到。未来就在历史里,地球上没有新鲜事,每天发生的那些激动人心的大事,其实历史上都发生过千百次了。
文明有新旧,文化没有优劣。文明更多的是技术性的,比如政治制度、军事能力、科技水平,当年英军的坚船利炮,就让清王朝的大刀长矛满地找牙,西方的现代政治制度就让清王朝的迂腐专制进退失据,这就是落后军事文明、政治文明的宿命。但在文化上,各个民族自己都有一套文化系统,规定这这个民族的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己的关系。在文化平等这个基础上,才有文化多元,如果文化有新旧、有先进落后,谁跟你多元?落后的文化就不能与先进的文化放在一个平台上,谈什么多元,只有被消灭的份儿。但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落后的非洲部落依然有能够引人入胜的文化。几千年前的佛教也能让现代人皈依,也可以解决现代人的心灵归宿。不能讲我信奉儒家文化就打不过信奉基督教的,西方至今也没有说过他们的文化战胜了中国文化,反而把2500年前中国人提出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奉为行为准则。那些说文化有优劣的,不是宗教之间的冲突就是政治手段的蛊惑。
文化的损益更要防止其异化。比如儒家文化,从周公“制礼作乐”开始,文化的“文”不断地被异化,比较严重的是宋一次,明一次,到了清朝最为异化,“修齐治平”,后两项基本上被阉割了,这导致我们的前辈怀疑文化除了问题。其实不过是文化被异化得厉害了。比如鲁迅鞭挞的吃人礼教,礼教本身是规范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她不吃人,但异化到一定程度,被规范的人就受不了了,一定要反抗;再比如孝道,日本电影《楢山节考》中,老人牙齿松动了不能吃东西了,就背到山上去饿死,这是人作为动物群体发展的被动选择,因为以前没有充足的食物,为了种群的延续,当然要优先保证年轻人,这是自然法则。中国人发明了孝道,对抗这样的自然法则,让老有所养。但后来孝道被不断异化,出现了“二十四孝”中的种种变态做法,这就不能让人接受了,所以近代就有对孝道的反思,这也是损益的过程。
因此,我们对于文化得承继,更应该时刻反省和关注她被异化的那部分,而对于我们传承的文化本身,不能质疑,否则何以安身立命?
网友评论
想来对古文化,还是这句最精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