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小时候,清明节总是在家里渡过,也真是好奇怪,阳历与农历有时候相隔一个多月,可是每年这几天总是会下雨。下雨了我们不好出去玩,只能在家坐在门口,看着大片大片青色的云飞快地飘走,像参加什么盛会一样,急匆匆的。
村里有两块坟地,一块叫祠堂,故名思义,原是家族的祠堂。解放后就被砸毁了,相传曾经出过十八个“白扇子”,也就是秀才。每当老人们说起这个典故,我眼前就飘过一堆穿白衣服的人拿着扇子摇啊摇。另一块叫金盆地,问了父母,他们说不清楚。我猜有可能是个类似道观或佛堂的地方吧。这两块地平均分给村里的人家,每家一小块,用做安葬老人用,未结婚夭折的不能埋在里面。我记得有个18岁的女孩自杀了,她父母就用木板做了口简单的棺材,埋在他家的坡堤上,简单地插了个白帆。我路过那里时,刚开始还隆起一块,不久那块地也陷下去,跟其它地差不多,看不出什么了。
这两块坟地都离我家不远,村子在东边,坟地在西边,我家住得离西边近,因此,清明节除了看下雨和飞逝的乌云外,还可以看到不断有人经过,去上坟,接着就是噼啪的鞭炮响。
(二)
那时大人老人们爱讲鬼故事,传得神乎其乎。比如,做梦被哪个故去的老人摸了一下肩,那肩就一定会痛; 晚上路过坟地看到不干净的东西了,一定会生病一段时间;讲得最多的是鬼下“迷魂阵”,很多人信誓旦旦地讲,晚上回家,明明是一条河,偏偏会看成是路,如果不是旁边有人拉住,估计就走到河里去了;晚上进村,怎么也找不着回家的路,走来走去都还是在绕圈,最后作了个揖,说声:“各位爹爹婆婆,得罪了,回去一定给你烧纸。”路马上就出来了。我却认为所谓“迷魂阵”应该是人们劳碌一天了,到晚上体力下降,又天黑,难免出现头脑不清醒的情况。总之我走夜路也多,什么也没遇见过。
虽说鬼故事听得多,鬼似乎很可怕,我却并不是很怕。读了高中的堂哥解释说没有鬼,我们晚上看到坟地上空鬼火,就是“磷火“,如果人跑带动空气,鬼火也会跟人跑。所以遇上鬼火不要怕,也不要跑。我晚上出门终究还是会离坟地远点,有鬼火的话,就不要走近了,要是真被跟上,也是挺吓人的。
我不怕鬼却不完全是因为这个解释。我是这样想的:为什么要怕鬼?它最多杀了我,那我也成了鬼啊,我不是也很厉害了?说不定变成鬼了还能跟杀了我的鬼干上一架。当然,这个想法不能告诉大人,估计会觉得我脑子有病,得送到精神病院去看看了。
我读初中下晚自习后,走近路回家会经过金盆地。我为了印证一下有没有鬼,就抄近路,路过坟地时还是会紧张的,不过最终还是什么也没遇到。
金盆地多草,我放牛时,经常去那里。还是有顾忌,不想在坟地里走,就骑到牛身上。有次牛不乐意了,一定要甩下我。它刚好踩着一座坟边,我要是掉下去就得站在坟上,万一回来脚痛或者成瘸子怎么办?不死不活的最难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死死的抓在牛身上,硬是没让它甩下来。不过下次我也不轻易为了牛贪那口好草,再去放牛了。
(三)
村里的风俗很奇怪。拜祭祖先时,总喜欢叫孩子去烧香时总说,叫祖先保佑身体健康,考大学,或是多赚钱,但又偏偏告诉我们鬼很可怕。我们平时能遇到的鬼,都是村里人啊。一个大家族的,活着的时候都是熟人,一同劳动,办红白喜事,相互串门,有很多还是很亲近的关系呢。
比如我爷爷,他是在我伯父的房子里去世的。不久伯父搬走,房子卖给我家,我和妹妹就住那个屋子。有天有邻居来,说,这个房间就她们俩住啊,她们不怕吗?堂屋挂着爷爷的遗像,我们住的房间门口就是爷爷停灵枢的地方,房间上房就是爷爷死前住过的,中间挂了块布,我们住下房。其实他不讲,我们到真没觉得害怕,他讲完之后,我倒是觉得奇怪,我跟爷爷关系虽然不十分亲密,但也无仇无怨,他来找我干嘛?不是说冤有头债有主,好歹爷孙一场,不保佑我就算了,半夜三更来吓我,逻辑上说不通啊。其中有一个晚上,爷爷住的房间里电灯突然亮了,半夜三更的,倒是吓我一跳。不过我也没跟大人讲,免得被笑话。
(四)
爷爷死后,我们清明除了呆在家里,也要出门上坟了。有年我上完坟之后,看着青色的天空,翻着大片的乌云,树上的叶子青翠欲滴,草丛中开着不知名的野花。想着躺地下的爷爷,想着他活着时候的样子,想着他现在是去哪了呢。坟已经不是像刚刚起的时候那么高了,陷下去了,爸爸又填了些土。我想着,他出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又以这片土地上生长出来的动植物为生,死后与这片土地一起化为尘土,终究是什么都没带来,也什么都没带走,这就是生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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