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撩史，全网同名。作者刺猬，自由撰稿人，或曰苦逼码字工，曾在历史、故事、情感类纸媒摸爬滚打半辈子，余生转场自媒体。头渐秃，背渐弯，煮字疗饥还得拼。】
01
平素闲暇，喜欢翻看闲杂散书。其中最爱，当属《搜神记》。
《搜神记》作者，乃东晋史学家、被后世赞誉为“中国志怪小说鼻祖”的干宝（？~336年）。
干老师字令升，河南新蔡县人，后迁居浙江海宁盐官之灵泉乡。自幼天资聪慧，博学多识。靠才华进入东晋王朝的公务员编制后，被委以重任，负责编撰国史《晋纪》。
《晋纪》是正史。但在干正事之余，干宝老师堪称东晋蒲松龄，热衷搜集野史奇谭，且编起段子来，那真叫个百无禁忌。
想象奇特的《搜神记》就这样新鲜出炉。
昨日，又翻此书，再度被一桩令人扼腕唏嘘的异谈所震撼。
02
说，魏晋时候的一日，在临川郡东兴一带，有个乡民带上家什进了山，想弄些野味与老婆孩子打打牙祭开开荤。
为便于讲述，姑且给这位乡民取个名字，就叫牛二吧。
许是狗屎运临头，几乎没怎么费事，牛二便逮住了一只猿猴幼崽。
扼住脖，捆住腿，三绕两缠绑个结结实实，牛二将猿崽往背上一扛，美滋滋乐颠颠往家走。
必须得乐啊，今儿个有口福，有肉吃咯。
牛二边走边盘算，等回到家，是清蒸呢，还是撒一把花椒大料红烧？要不，在脑门上开个洞，让媳妇儿插管生嘬？
自古至今，房间有句老话，说“以形补形，以脏补脏。”
说白了，就是蔬菜肉蛋的形状像啥，吃了就会补啥。
这回你明白，男人为啥进了饭店爱点清炒秋葵，热衷撸串吃这腰子那肾；女人则喜欢吃木瓜、核桃了吧？
核桃是补脑滴。两者一起吃，谁还敢笑谑“xiong大无脑”？
话题扯远了，就此打住。
且说就在牛二越寻思越兴奋的当儿，突然，一阵悲戚长啸骤然响起——
03
那叫声直贯耳鼓，直听得牛二心头抖颤，急惶惶扭头寻望。
很快，牛二便瞅见一只成年猿猴蹿越纵行，追赶而来，且追且嘶，焦躁万分。
明摆着，是只母猿。
也便是手中所拎猿崽子的娘。
人有爹娘，山中生灵亦出自娘胎。
牛二却白眼斜睃，冲那母猿啐一口，暗骂一声加快了脚步。
“畜生，瞎叫唤啥？有本事你再靠近点，看老子咋捉了你，让你们母子团聚，一块儿下锅！”
04
兜兜转转，功夫不大，牛二便拎着被困成一团的猿崽回了家。
而那母猿，亦一路哀鸣，冒着被打杀的风险，不管不顾进了村，跟到了牛家院门口。
我勒个去，猴胆儿不小啊。
牛二顿时心生戏耍之念，手脚麻利地将猿崽子捆上了院中树身。接着，从院墙下抄起一根木棍，用镰刀削出尖，一下，一下，又一下，专往猿崽子的要害部位戳。
每戳一下，猿崽吃痛，声声惨叫锥心，直惊得人肝颤胆突突。
而那母猿，则似痛在自身，上蹿下跳不停。
“有意思，好玩。”牛二禁不住哈哈大笑，下手也愈发狠辣。
蓦地，母猿不跳了，换作挥舞巴掌，啪啪啪，掴起了自己耳光，且一下比一下狠。
看那癫狂神情，分明是在乞求牛二高抬贵手，放了它的孩子。
放了它？哼，老子要放它的血！
05
不得不说，牛二够狠，下手也够毒，又是一通乱戳乱打，竟生生要了猿崽子的那条猴命。
这一幕，母猿全看进了眼底。遽然发出一阵揪心悲嘶后，顷刻目眦尽裂，僵立不动。
与此同时，街坊邻居听闻动静，也纷纷赶来瞧看究竟。
及至走近母猿，方觉它已气绝身亡，伤心而毙。
而更令人惊愕和难以置信的还在后头——
牛二操刀剖开母猿的肚腹一看，
天，它的肠子居然全断成了一寸一寸，一截一截！
此之谓：猿肠寸断。
这桩难辨真假的野史，被干宝甘老师记入了《搜神记》之卷二十。
“临川东兴有人入山，得猿子，便将归，猿母自后逐至家。此人缚猿子于庭中树上以示之。母便抟（音tuán）颊，向人若乞哀状，直谓口不能言耳。此人既不能放，竟击杀之。猿母悲唤，自掷而死。
此人破肠视之，寸寸断裂。”
06
成语“猿肠寸断”，义同“肝肠寸断”，皆喻指人伤心到了无以复加的极点。
当然，也应该包括猩猿马牛等动物。
在南朝宋刘义庆所著《世说新语·黜免》中，也记有一个大同小异的版本：
“桓公入蜀，至三峡中，部伍中有得猿子者。其母缘岸哀号，行百余里不去，遂跳上船，至便即绝。
破其腹中，肠皆寸寸断。公闻之，怒，令黜其人。”
桓公，即桓温（312年~373年），字元子，谯国龙亢（现今安徽怀远）人，东晋军事家，权臣，晋明帝最为得意的姑爷。
公元346年，桓温提出西征成汉战略，并于十一月率兵开拔。
不久，军队顺利抵达三峡。
这时，有人捕捉到一只猿猴崽子，就带上了兵船。那母猿则沿岸追随，哀哭嚎叫，跟着走了一百多里路，始终不肯舍弃离去。
最后，母猿竟高高跃起，跳上了兵船。
但很不幸，一落到船上，母猿便断气亡命。士兵剖开它的肚子一看，肝尽碎，肠寸断。
听到部下禀报，桓温感念猿母怜之之情，勃然大怒，当场下令罢免了捕猿崽者的职务。
是啊，万物有灵亦有情，岂可恣意亵玩？这个军中捕猿者，受到了桓温的处罚，而干宝笔下的临川人牛二，下场则更惨切——
“未半年，其家疫死，灭门。”
07
干宝干老师给出的全家绝户的原因，是疬疫。
而笔者更愿意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说不定，当母猿悲恸催心、肝肠寸断倒毙门口，老天正默默地看着呢。
人在做，天在看，积善方显德厚。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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