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不知在这河中游了多久？也不知还能继续游多久？

看着眼前的鱼钩，望着河滩的老头，我是否该把自己献给你了？......

是啊！已经过了好久好久了，记得那时，老头还是个刚刚娶妻的腼腆少年呢.........

我缓缓游着，前方越来越开阔，我像笼中小鸟飞入辽阔的天际般，甩起尾巴全力向前方疾进。是的，我还记得那时候，是你我第一次相遇。

每年最热闹的那天就是今天，多少人会聚集到望京楼来，那美味的小食，那迷人的姑娘，那喧闹的市集，无不让我迷恋，还有............

如往常，我游入望京楼塘河，时至深夜，你......是否还在？

夜空中挂着圆圆明月，河面传来幽幽笛声，我随着笛声而去。映入眼帘的，是那身绿色裙摆，那双淡粉绣花鞋，你！来了。

清风拂过河面，将你缕缕发丝吹起，一时间我看懵了，好似见到月宫仙子飞落人间。你放下竹笛，将双手合成碗状，轻轻放入水中，我会随着水流滑入你手中。还似以前一般，双手紧紧捧住我与河水，举至身前，在我鳍边红鳞处悄悄一吻。

"鱼儿呀鱼儿，你怎么如此傻？每每游入我手中，难道你都不怕我吗？“如莺如珠之语从姑娘口中而出，难道不是你的笛声召我而来吗？年年如此，我虽为鱼，却是为求这一吻等了如此久呀。

接着你会说，鱼儿啊鱼儿，明年我还会来此处吹笛，你还会来听否？再将我放回河中。

姑娘这次没说话，便将我放入水中。诶？好像有点不对？为何没将我放入河里？却放在一水桶之中？大姐，你不按套路出牌啊？

”鱼儿啊鱼儿，你已长得好生肥硕，我可以带你回去好好地给爹爹烧一顿大餐了。“姑娘高兴道。

大姐，这次咋变卦了？不放我回去了？咱能不能还按剧情走啊？你先放了我吧，下次我真不来了！

即使我心里如此想着却还是被姑娘带回了家。姑娘烧开了水，切菜，貌似真要烧了我！！大姐，别这样啊，有话好说，您别玩真的呀！

此时，从门口进来一老头，看着如此眼熟，沃艹，竟是钓鱼那老头。我忙浮出水面，鱼口直张，老头，老头，我们是老相识了，叫这妹子放了我如何？

姑娘见老头进门，开心地跑到其身边，挽住老头右手道：”爹爹，您看，婉儿多有本事，不用勾不用网，便抓到这只大鱼~“

老头赞赏般地摸了摸姑娘的头，又蹲下身来看了看我，轻捋着胡子道：”哟吼，这鱼还真不小啊，看来我老刘头今晚有口福了，哈哈哈.......“

哇靠，老头，你倒是想想啊，我是每次都不吃你饵，还溅你一身水花的那只贱鱼啊。我们打个商量好不好，我帮你闺女介绍个好人家，今晚就别吃俺了.................看你这记性也够差的，今晚真是要吃俺，您不如也分一块给俺，让我尝尝好吃不............

不消一刻，我便被妹子宰了，下了锅。之后之事我便不清楚了，也许他们吃我了也算我做了一件善事吧，看来这是我这一世做的最大的贡献了。

二

天边升起蒙蒙初阳，万物皆与梦乡，村口的大公鸡偏偏不合时宜地喊醒了熟睡中的人们。

“爹，您这么早起来啊？又去钓鱼吗？”这一世我变成了刘婉儿，就是那位烧鱼的姑娘。我揉了揉悻熏的睡眼，看到了我爹（就是那老头）早已整理好钓鱼的行装准备出门了。

我爹叫刘鱼，除了名字里带鱼之外，却偏偏一个月也钓不上一条鱼儿来。娘当年如果真跟着他，怕早就被饿死了，我至今还留在爹身边可能就是怕爹饿死吧。

小时候我在家门口种下了一颗紫扁豆，第二年这颗紫豆便长成了长长的紫藤，藤上结满了紫色的豆荚，而且这棵紫藤每年都在生长，时至现在，紫藤已经从我家快蔓到村口了。

说也奇怪，这紫藤结出的紫扁豆竟然一季一熟，每每成熟都能结出十来筐的紫豆来，拿到市集上能换上不少钱。靠着这些紫豆换来的钱，再用钱去换些米粮，家中也算能勉强度日。

我听村里的二狗子说每到八月十五，望京城楼下都会聚集好多小商小贩和许多云游艺人，我好想让爹带我去啊，可爹每次钓鱼都会到很晚才回来。所以我便趁着爹没回来前，偷偷跑去望京城楼下游玩。

望京下好热闹啊！打拳的卖艺的外层都围了好一圈人，不时还听到一声声叫好声。一个个小商贩都搭好了小铺，各种小吃亦是玲琅满目，看着路过的人们手里拿着一串串好吃的，我不禁摸了摸口袋：那空空如也的口袋。哎，家里的钱只够买米的，这些小吃对我来说是不是太奢侈了。

我只能远远地看着那番热闹的景象，拿出爹爹给我做的那小竹笛，坐与河岸边黯然神伤地吹奏着。

不知为何，从未吹过竹笛的我却感觉精通音律，一曲演罢，竟也围了不少游人欣赏，不时还有人将铜钱置于地上。我忙弯身去拾地上的铜钱，却见河中有一物一沉一浮，颜色甚是好看。

我捡完铜钱，近前一看，竟是条通体红色的小鱼在岸边一沉一冒，这........莫不是前世的我？我看着这条小鱼，第一个念头便是这鱼儿也太小了吧，都不够爹爹塞牙的，但好歹它也是自己的前世呀，于是我爱抚地将它捞起，亲吻了一下它的鱼鳍。

年复一年，月复一月，爹爹十年如一日般每日准点钓鱼，每日准点回来。而我每日除了偶去集市卖豆，便是多多练习笛子的技艺，好歹学好了还能赚些小钱呢。

又是几年过去，还是八月十五，还是那热闹的望京城楼下，还是那条熟悉的鱼儿，不过它竟长得那么大了，不如今年就把它吃了吧，再说当年我也说过要尝尝自己的味道呢！于是，今年我多带了一个水桶.........

抓鱼之事就像前世经历的一般，我将鱼儿抓回来家，烧好了放于桌上，已经好久没吃过这么大的鱼了呀！爹爹刚一下筷，那条鱼儿便发出了金光，爹爹忙让我躲进里屋，不准往外看。

我照着爹爹的意思去了里屋，不知过了多久，爹爹在外喊我的名字。我走出里屋，却见屋内多了一人，一位貌若天仙，身着百褶琳罗裙，眼含泪光的美妇人。

“快，婉儿，去吧，她是你娘。”爹爹走过来，推了一下我。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人竟是娘，为何会那么美？不是说娘早就离开了爹吗？怎么一下子回来了。我.......我该怎么做？

美妇人展开双臂道：“婉儿，让我抱抱你！”

那一句喊声，我整个心儿简直要崩溃了，我大喊了一声：“娘~~~~~~~~！！”便扑入了她的怀里。

我只知道我在娘怀里哭了好久好久.......好久好久..........

从那天起，娘回来了，爹再没去钓鱼，一家人在一起幸福极了，每每都有说有笑，打打闹闹，我晚上都会躲在娘怀里安然地睡着。

又过了十天，娘突然说要走了，爹站在那儿没有半点挽留，而我却死死拉着娘的裙子，不让她离开。就那么哭喊着，抱着娘的腿趴在地上。许久..........许久..........

我就这样睡着了，直到爹过来叫醒了我，说：“起来吧，婉儿，你娘她.......走了。”然后爹让我洗漱洗漱，爹还说在望京找了份木匠活儿，能多赚点小钱，等以后我长大了嫁人用.................................

三

这是我的第三世了，这一世我成了一棵紫藤树，当我有意识之时，我的藤蔓已长到了村口。

我会静静地挂在树间，看着那个小姑娘过来将我身上满满的豆荚摘下。看着看着，不知为何我便想落泪，我现在只能更多地去吸取土地的养分，更多地长出紫豆荚去帮这个孤独的小姑娘。

每日天刚亮，我便会看到从茅草屋内走出一头戴斗笠的老头，他还是十年如一日般去河边钓鱼。而那个姑娘也慢慢长大了，每每会来藤间为我吹奏笛曲。

时间过地很快，直到有一天，那老头不知为何喝醉了酒,来到藤边和我聊起了往事。

老头摸着我的枝杆道：“老藤啊，老藤，真羡慕你能无忧无恼啊.................”

“你可知我心中有多少苦闷？来来来，待我喝上一口好酒再慢慢讲于你听。怎的，你也想喝，哈哈哈哈，好好好，我先敬你......”老头开始自说自话，还将半壶酒倒在了我的枝干边：“你可知婉儿的娘是何人吗？那可是........可是南海龙王的三公主啊，哈哈哈哈哈.........”

“当初我在望京河边捕鱼，对，就是前面的那条小河。无意间见到一金色大鱼被鱼鹰抓于爪间，我见此鱼甚有灵性，以石击鹰，鹰慌乱间将鱼掉落河中。”说到此老头举起酒壶又是“咕嘟、咕嘟”几大口下肚，继续道：“岂知......岂知竟从河中变出一女子，说是南海龙王三公主，要谢我救命之恩。”

“其后她又变化成鱼，住进家中水缸内。每到日落时分，她又会化为人形，为我打点家中事物。如此一来二去，时间久了我俩日久生情，第三年，三公主便产下了婉儿。刚产下婉儿那日，只见天空乌云密布，南海龙王竟带领手下要将我妻女带回龙宫。原来当年三公主一时贪玩，私入天庭吃下仙果，后被龙王所知，便收了她部分法力，流放海中自生自灭。而三公主毕竟是龙王最疼爱的女儿之一，当他想要找回三公主之时，竟已再难找到。”

“直到婉儿的出生，那第一声啼哭，竟心有灵犀般传入了其外公（南海龙王）之耳，龙王闻其声便带领虾兵蟹将接公主回宫。当他得知三公主竟于凡人生下了一女，雷霆大怒，要将三公主与婉儿带回龙宫，并处死我。三公主挡于我和婉儿之前，以性命相逼，总算是保住了我的性命，将刚出生的婉儿留在了我身边。并答应龙王此生愿长居龙宫，不再踏足人世间。”

“三公主走之前，在我耳边轻语，她将一缕元神存于一小鱼体内，只要我捕到此鱼，杀之，她的元神便会出来与我们相见。但她法力尚低，只能将元神维系十日之久，过了十日便会化为一缕轻烟回归己身...................”

足足听了许久，我突然想对天长啸，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哈哈哈哈~~~~~~~~~~~~~~~~

两年后，我见姑娘带回了一条红鱼，又过了不久，只见房内走出了一位美妇人，那便是三公主吧？对，娘...........那就是我心心念念的娘，这一世我还能再见到你，真是好幸福..............好幸福呢..................

十日后，只见婉儿在草屋门前死命地抱着三公主的腿，哭着，喊着，闹着...........不久便睡着了，可那手却还死死地抱着三公主的腿，当明日朝阳再起，公鸡未鸣之时，三公主化成了一缕轻烟飘走了。

其后之事我亦知晓，我就一直待在婉儿家门口，十年，二十年，百年..........直到千年以后，时光更替，婉儿和她爹早已过逝，连村子都已不见了，而我还依然屹立在这里，藤蔓之长，足足超过十里，虽不知自己何时会死，下一世再为何物？但我真的好累好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