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逍遥
今天只想说个故事,关于老人,北方农村的。
三十年前,我在老家的时候,那时我十岁,村里的唯一大街还不是硬化路,土的,一下雨就泥泞不堪,并且积水成河,鸭啊鹅啊会畅游其中,当然孩子们有时也会凑热闹在水里玩。
但这些仅是我记忆的一部分,我今天着重说的是关于人,一对老人。
我家隔壁住着一对老人,隔着半人高的矮墙。老人的屋是土的,东西向三间,内部是通的,只有中间一间挂了一盏灯,十五瓦的白炽灯。因为省电节约。在北方农村,一般居住的正屋都是南北向的,东西向的通常是偏房。做为一户人家,使用东西向的房子做正房,情理上是不通的。除非是穷得没条件修盖。
无疑,这对老人就是这样的情况。不但穷,而且没有孩子。而且还是文盲,真的一个字也不认识。
三十年前,这对老人还不是老人,估计四十五六的样子。他们没有任何本领,除了老实本分外。
在社会中,有一个有意思的现象,老实的人并不是温柔的人,而往往性格比较刚烈,且沉默。老头就属于特别刚的人,一言不合就一辈子不理。久而久之,女人也养成了不理人的习惯。
大概在十几年前,老人的家搬走了。因为村里要规划改建,比如要把大街硬化成水泥路,把碍事的猪圈、柴草堆等一律清空,去弯拉直,北方农村讲究横平竖直,街道必须是直南直北、直东直西最佳。老人的三间小屋横亘在街中间,首当其冲地碍事了。
在以村支书为首的若干人劝说下,包括老人远房近房的侄子亲属,老人终于把家搬走了。搬到村子一角的五间土屋中,房子是改革开放前生产队时代留下的公共财产,有人在里面养过鸡,养过羊,放过杂物。房子比老人以前的要宽敞一些。
他们在新家里,养了五只羊,种了一棵石榴树。到了秋天,石榴成熟,裂开嘴,会露出一粒一粒红色的籽。老人喜欢看石榴,我想可能是因为石榴代表多子多福,他们想有自己的孩子。
可是,实际上他们没有自己的孩子,所以从五十岁开始,就被当成了孤寡老人,列为五保户。我至今不知道何为五保户,当然也不想弄清,于真实的生活来讲,字面上和文件上的一切定义都毫无意义。大概五保户就是可以享受一些政策优惠,比如可以种地但不用义务向国家缴纳口粮等。
总之,老人的生活始终在平静封闭中度过。既不参与村民的任何决定和任何集会、任何聊天,也不让村民参与他家的任何事。当然,也没有人愿意到他家来。
在人人争先奋勇向钱的现代社会,人情冷暖变成了一个冷淡话题,大家讨论的是张三李四在广东上海一个月挣五千还是六千,不再关心你在家能否吃饱饭,有没有病。在寂寞的农村,也不再有健全的组织上门来问寒问暖。于是这对老人与世隔绝了,和他们的家一样,孤零零地待在村子一角。
不能说完全没有人管,还有一个组织,基督教会。在中国乡村,这是一个特殊的组织和神一样的存在,虽然你在村上找不到竖着尖顶的教堂,但是画着血红十字架的基督画会出现在某户村民的家里。
有一群中国式的乡村神父,文化不高,估计不会读懂圣经,但这丝毫不影响他讲述中国特色的道义,按中国的方法来组织耶稣的活动。比如聚会、帮扶、慰问等。
这对老人之一的老婆婆就是教会帮扶的一员,当然她也入了教。对于婆婆而言,教会只是一个散心聊天的地方。
前年,我回到故乡,村民说两个老人已经死了,一前一后,用了七天时间双双离开人间。男的先死,女的后死。
老头吃了饭,跨门槛跌倒,然后就死了。安葬老头后七天,女人也死了。女人不知道何时死的,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死了。她坐在椅子上,旁边放着饭碗,何时死的,死了几天,没有人知道,反正从男人死,到发现她死只有七天。
其实,本可以早点发现,老人喂的一条狗一直在叫,它不是在哀鸣,是饿得在叫,畜牲本质上是没有感情的。如果不是一条绳子拴着,估计狗会吃了老人。
这就是真实的社会和命!有幸福也有悲伤,我不过是讲了一个相对伤的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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