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單單是一位茶人,還要努力學習,爭取做一個琹人”,僊姐如是說。
古者言之不出,恥躬之不逮也。我知道,僊姐並非說說而已,一個年逾知命的人,自然懂得為自己的言行負責,也明白暮年理想的份量和艱辛。雖然近水樓臺,家裏有很好的老師(她女兒彈琹不錯),來到山房,依舊不肯放鬆,抓緊時間勤學苦練。白天自不用說,練琹到深夜也是常有的事。她的精神感染了身邊的孟老師,自然也跟著操練起來。有意思的是,由於遺傳關係,孟老師身體也不大好,無論喝茶、吃飯,他的手都抖得厲害。有時看他泡茶,顫顫巍巍的樣子,真是令人捏著一把汗。原本還擔心他學不了琹,可奇怪的是,他彈琹的時候,落指卻穩如泰山,沒有絲毫顫抖的跡象。我把這箇發現告訴他,他自己也覺得有點神奇。
從春城來的人,自然是特別怕冷的,尤其又是在江南山中,臨近初冬的深夜。原本想攏一爐火,藉以驅驅寒意,同時也可以增添些許圍爐夜學的詩意。但一壺熱茶入喉,身心即溫暖了許多,練起琹來,居然完全忘記了寒冷,真是值得讚歎勉勵呢!不過習琹貴在一顆平常心,切忌忽冷忽熱,這也是不得不再三叮囑的。優雅如僊姐,但能持之以恆,操縵不輟,想要成為一個琹人,不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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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虞山腳下的耕雲,習琹多年,和僊姐、孟老師相比,算是比較老道的琹人了。聽罷我彈琹,她說:文師父,數年未見,你彈琹愈來愈有筋骨了。這句不知是褒是貶的話,倒也頗為中肯。“筋骨”正是我目前所致力的方向,這多半得益於斲琹、種菜等體力活,所以,適當勞作是有利於彈琹的。嵇康愛打鐵,不是沒有緣故的,如果他始終只是一個文弱書生,廣陵散估計得打相當折扣,至少與傳說中的版本會有所不同。
你的琹風倒真是一以貫之呢,從最初學琹到現在,基本都沒有什麼變化。恕我直言,可謂是形神俱散,一散到底啊!因為相知較深,對耕雲的琹風,我也就不留情面的作了點評。
耕雲始終是大大咧咧的,不太像蘇州人,雖然少了些精緻,卻也自有她的可愛處,不會耍弄小心機,胸懷自然就顯得灑落豪放。她還有一樣好處~~無論我如何疾言厲色,說話有多重,她都能夠嘿嘿一笑,坦然接受。儘管笑過之後,又置諸腦後,仍舊那麽大大咧咧的,我稱她是“屢教不改”。
不過,這次笑過之後,似乎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她好像變得認真起來,打算回過頭去,從指法和小曲子開始,重新整理之前學過的曲子。
見山是山,見山不是山,見山還是山~~這段禪宗史上有名的公案,實則可以和許多藝術門類相通。習琹想必也是這樣,不經過一些山山水水,恐怕也很難有箇入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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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房門前有一大片竹林,可謂是現成的竹裏館,獨坐幽篁裏,彈琴復長嘯,長嘯可惜我們都不會,琹總歸是要彈一彈的。晨間有露且太冷,下午光線又過強,頂好是夕陽西下的時候,餘暉從遠山款款而來,透過竹林,灑在身上、琹上。這時節,彷彿一切都在熠熠生輝,連清風、鳥鳴、琹聲都帶著潤潔的光澤,光光互攝,圓融無礙地交織為一體,產生了一種無法言喻的美妙感覺。浮世的塵勞妄想都漸漸隱退、消失,心中唯有一片柔和、靜謐、莊嚴……若能天天如此,那該有多好啊,僊姐和耕雲不約而同地發出了由衷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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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感慨歸感慨,山居畢竟只能是少數人的生活。於多數人而言,偷得浮生半日閑,偶爾體驗一下可以,時間久了未免也會覺得無聊生厭。
從哪裏來,囬哪裏去,耕雲囬蘇州,僊姐和孟老師囬昆明。臨行前夜,我彈唱了一曲陽關三疊,算是為她們送別。許是夜太深、天太冷,至有不忍卒聽之感。僊姐說:這首曲子聽過無數遍了,之前聽的只是曲子,這次不同,聽到了曲子背後的東西,太傷感了……
這當然應該怪我,修行沒修好,琹也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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