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天家里突然来了很多人,他们未进家门便开始哭泣。我知道,老奶奶还是离开了,去往属于她的天堂,而我们还没有好好地告别,再也没有人喂我鸡蛋糕吃,也再没人愿意温柔地抚摸我,对我咕哝着自言自语。我的心如此哀伤,却流不出眼泪。
屋子里搭起了灵堂,点起了火盆,家人亲戚穿起了孝服,还有很多纸扎的童男童女进了家门,来来往往的人们在忙个不停。他们把我栓在了门外的棚子里,不让我进家门。
天突然就降温了,风也在呜呜地吹着,好冷好冷,白幡挂在高高的竹竿上迎风摆动,菜地的一角已经搭起了灵棚供乐队“吹响”,乐队的人卖力地吹着唢呐,仿佛想要把肺里的最后一口气吹出来,声音响彻几里路,让人听了不由自主地难过。
我所在的棚子里四处漏风,容身之处只有一些堆起来的木头、枯草,还有一点破棉絮。转啊转,终于在拐角找到了一个地方,挤进去可以挡挡风。
窝在那里,昏昏欲睡却又难以进入梦乡,太冷又太吵了。不知不觉中,我感到温暖靠近,不用睁开眼睛我也知道大黑来了,它悄声无息地在我身边躺下,为我舔毛,为我取暖。终于,我可以稍微睡一会了。
那阶段,我的心情很是低落,为老奶奶的离去,为自己没有好好陪伴她的悔恨。腹部开始隆起时,我感觉到了累,有很多时间趴在门外的棚子边,开始有孩子经过这里,他们挑衅我,说我丑,我无动于衷,不想跟他们一般见识。他们拿起泥土块往我身上扔,准头很差,但还是有一两块砸到了我的肚子上,引起一阵痉挛的疼痛。
我刚想跳起来,大黑帮我解了围,他老远看到孩子们使坏,便发狂般地冲过来,熊孩子们看着它的疯劲,吓得转头就跑。
大黑知道自己要当爹了,它小心翼翼地舔着我的肚子,不知道它是什么样的心情,只知道它给我藏了更多的食物,对我的保护也日甚一日。
这一天,它带我去了一个新的地方,那是河堤边的一片树林,我们踩着厚厚的落叶往前走,沿路看到很多小土包,我没懂这些是什么。
直到它带我走到一个崭新的土包前,土包上面有很多的花圈,边上的坑里有没烧完的纸屑和衣服,闻到了很多熟悉的气息,这里就是老奶奶长眠的地方了,那天他们抬着老奶奶的棺材出了家门,我被栓住无法挣脱,嘶吼着却无济于事。
而今天,大黑懂我的心事,带我来到了这里,我突然无法抑制地呜咽起来,拼命地用爪子刨土。土包太大,我只挖了一个小小的坑,便已精疲力尽,而大黑阻止了我继续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半天,也许时间更长,我们才慢慢地往回走,心情依然低落,但是失去的回不来,我该为肚子里的宝宝振作起来了。
抬起头来,看着大黑在前面担忧的眼神,我小跑着靠近。逐渐长大的宝宝限制了我自由奔跑的速度,于是大黑边走边等我,我们走上了河堤继续前行。
从河堤上看周围的景色是一片荒凉,树上的落叶已经掉光,剩下光秃秃的枝丫随风轻微摆动,偶尔传来几声鸣笛,那是河里的轮船经过,一片萧瑟的灰,很少有人经过这里。
突然,离我有一点距离的大黑倒了下去,我慌着加快速度靠近它,只见它躺在地上,身体不停地抽动,嘴里哀叫几声,看着我的眼神开始涣散,再没有光彩。
我急着用头拱它,求它醒过来,老天,到底发生什么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论我如何围着它转,如何舔它,大黑都不再动一下。
“跟了几天,终于让我射中了,这黑狗太精了!”突然,对面传来人的声音。
我抬头一看,两个人从树后面走了出来,其中一人拿着一个奇怪的东西对准了我。
“别浪费针了,麻醉药不便宜,这狗小,好解决!”另一个人阻止了他,他们慢慢靠近我和大黑。
原来是他们杀了我的大黑,我怒火中烧,往他们腿上扑去,我要咬死他们,为大黑报仇。
“这小狗怀孕了啊,看这肚子挺大,还这么凶。”
“没什么用,光肚子大身上没几两肉,个头又小,卖不出钱来,赶紧解决掉。”话刚落音,其中一人拿着棍子便往我身上扫来,来不及躲避,我挨了结实的一棍子。
眼冒金星,我倒在了地上,感觉到身下一股热流传来,他们的棍子又挥过来了,已经没有力气再挣扎,我躺在地上,眼前闪过了很多的光影,曾经的家,现在的家,和老奶奶在一起的安静的时光,和大黑在一起快乐的日子,还有我们未出世的宝宝。
感觉身体飞了起来,我被踢下了河堤,落到了老奶奶的附近,已经没有了疼痛感。
好累,我要睡了,奶奶,大黑,我们很快就会再相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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