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轻云淡】故知(六)

作者: 曦和_06ca | 来源:发表于2019-03-15 11:52 被阅读95次

            而这个夏天,这个暑假,发生的事情则远远多于我的预料。

            天光乍暖,忙碌漫进了我少年的最后生涯,我在这个夏天与同我朝夕相处的老房子永别。刚刚体验到录取的欢愉,酸楚与惜别又渗入了我的内心,心像是沉沉浮浮的纸船,不知是将喜将忧,还是患得患失。

            进士坊巷的这间老房子,承载了我生命中十年的岁月,而十年时间弹指间灰飞烟灭,心里不自觉想起长亭外古道边那一幕幕“伯劳东去燕西飞”的伤心往事,有些怅然。远远地望着那扇窗户,掩映在万丛碧绿下腐朽的老房子,轻轻地擎起了我的过往,擎起了我一点一点的思绪。

            最后一次,是回去取遗漏的物品。我用手摇着门檐上的风铃,褪了色的小灯笼和中国结伴着叮叮咚咚的声响随风飘动。每一个角落,都有留存的记忆,或许是在墙壁上任性的涂鸦,还有小刀的划痕记录着我的成长,或许是调皮被外公惩罚时救命的那把门锁,或许是书桌上贴着的各种崇拜的人的照片,还有一沓沓收藏着的明信片,都是曾经的自己寄给未来的……那么多辛酸或欢愉的往事,都要从我的身边悄悄溜走,销去它的行迹。

            正在发呆间,外公呼我上楼,我便急匆匆地跑上去,墙角有深深浅浅的水迹,水迹前有一口大箱子,外公便搬着板凳坐在箱子前挖着在他心中万分宝贵的东西。我走向他,蹲在他旁边,他初开始没注意,过了一会儿才注意到我,从外套里掏出一沓相片,递与我。说:“这是我们的老房子,从建造它开始,你妈妈结婚时,就一直住到了现在。时间真的很快啊,转眼间就是二十年了。”

            外公是个比我还恋旧的人,在这一点上我们最有相似之处。外公经常会把我和妹妹小时候的录像带和成长记录本拿出来看,我想自己幸运的就在这里,我的同学中应该没有人会有比我更加详尽的成长记录。外公把小时日常生活中最琐碎的事情都记录了下来,而他只说,以后,等我去了,你们姐妹两个一人一份,留作纪念。

            我点了点头,示意他我会的。我看见他冁然而笑,笑容牵动了嘴角,堆起厚厚的皱纹,眼睛也深深地陷了下去。出于孝心,我也只能勉强地挤出一个微笑,然而笑着笑着我的视界便模糊了,只剩下了浅浅的水迹和满世界的苍白。

            看见外公,我是会心痛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他真的是很可怜,没有人能够理解他的这些怪癖,可我知道,如果只是纪念,根本是没有必要花那么多心思在上面的。

            我握着那一叠相片,里面有黑白的也有彩色的。我下了楼,回头望望自己朝夕相处了十年的老房子,像是擎起了一个悠悠之梦。

            我切断了自己这十年与老房子丝丝缕缕的联系。搬了新家,是三十楼公寓,每天晚上在落地窗前可以一览城市繁华,但每次在自己的新房间里,贴上了淡蓝色的墙纸,孤独感却比以往更加浓烈,仿佛这不是家,而是陌生人的房间。

            家具全是新的,气味还没有完全祛除,只好一天到晚把窗户和门敞开着,好让气味消散一些。但这都不再是那个可以供我的思绪漫游在无尽的宇宙间的地方,徒剩下茫然与孤独。就好像失去了凭附的灵魂,突破时间与空间的束缚,到达了一个并不属于自己的地方。当失去了自己童年回忆的载体,人就将在世间四处流浪,浪迹天涯,忍受生命萍飘之苦。

            我将内心寄于那神圣安静的一隅,本以为一切都可以永久地留存,却发现时间在欺瞒与谎言中悄然夺走了本属于我的往昔,使我现在孤身一人,忍受着这一切的无助。

            纵使再舍不得,纵使再不喜欢,该放下的也得放下,该拾起的还得拾起。不得已的事情太多,我们的倔强与坚持在天地间显得太过渺小,毫无抗衡的能力。渐渐长大,渐渐适应,将生命完全地交付给不可预知的未来,然后静静等待一切的发生。

            我们都脆弱得令人心生怜悯,令人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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