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常州县的百姓都知道李家女儿李然然长的貌美如花,性子也是温柔如水。可眼看着她今年就要到及笄之年,却无一人前来提亲。
“然儿啊,后日就是你及笄的日子了,你可知道?”
李然然正聚精会神的绣着手中一个虎头纹佩囊,头也不抬的回了李母一句:“嗯,然儿知道。”
“及笄之后你就是大姑娘了。”
“嗯,然儿知道。”
“大姑娘就该谈婚论嫁了。”
“嗯,然儿知道。”
“你知道就好...知道就好...”李母欲言又止,那句“可是一个来咱家提亲的人都没有啊”还是没说出口。
李父在门外猫着腰偷听了许久见李母支支吾吾的还是说不出口,只好自己破门而入:“知道知道,你就会说知道!我李家女儿长得好性子好,到现在却没一个提亲的!还不是因为那混小子!你说他平时混就混吧,都这时候了还不来,气死我了!”
李然然拿剪刀将最后一根线从佩囊上剪断,深呼了一口气,心想:终于做完了。又连忙起身扶炸了毛的李父坐下,为他倒了一杯热茶。
“丫头啊,你说冠卿这孩子多好啊,白白净净的又是文化人,你当初不选他,非选那个整天舞刀弄棒的韩青岩。你说你选他就选他吧,他到现在还不来提亲,还能不能靠点谱了!”
“爹,岩哥哥后日就来。”
“哦?真的?”
“真的。”
“比针尖儿还真?”
“真。”
因为那是我和他的约定。
二
常州县有所私塾,上课的孩子不过十几人。后来张冠卿的父亲因仕途不顺,携一家老小离京定居在这里,凭着当年冠绝京师的文采进私塾当了教书先生。这私塾的名气便大了起来,引得邻近好几个县的百姓都把孩子往里送。
私塾里男娃多女娃少,像李然然这样聪明漂亮的女娃更是独此一位,使得男娃们争先恐后的想引起她的注意。
这日课间休息,李然然拿着书册走到张冠卿桌前:“冠卿哥哥,方才先生讲的我没大听明白,你能再给我讲讲吗?”
张冠卿脸颊红红的,嗫嚅道:“嗯......你是哪处不懂?”
恰有私塾小霸王宋大壮带着几个跟班来找李然然:“然儿然儿,我爹前几日刚给我买了一个特别厉害的蛐蛐大将军,我带你去看!”说完便拉着李然然一股脑儿跑了出去。
张冠卿跟着他们追到了院子里:“宋大壮你放开她!”
“怎么哪次都有你张冠卿的事啊,别以为先生是你爹我就不敢揍你!”宋大壮撸起袖子做出要揍张冠卿的动作。
“宋大壮!”李然然着急道“我不想看蛐蛐,你不要再来烦我了!”
“然儿,你怎么能这么大声跟我说话,你是不是看上这小子了!”宋大壮指着张冠卿咬牙切齿道“我今天要是不揍你我就不叫宋大壮!”
意料之中的拳头并没有打在身上,张冠卿松开因握得太紧而导致指尖发白的手掌,睁眼一看,只见一个看起来比自己年长几岁的男孩正扭着宋大壮的胳膊,一脚把他踹在了地上。
“这么多人欺负一个,你们还真有脸。”
宋大壮疼得嗷嗷直叫,指着张冠卿三人说不出话来,最后被人搀着回家了。
张冠卿和李然然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那男孩已经走到他俩跟前,将嘴里叼着的草吐了出来,嘴巴一咧,笑道:“我叫韩青岩,明天入学。”
三
李然然及笄的那日清晨,李家是被锣鼓鞭炮声吵醒的。
李父开门望去,只见一身穿藏青色劲装的青年正笑嘻嘻的向李家走来,身后敲锣打鼓的得有十几号人。待走近时,李父才看清来人正是韩青岩。
“混小子,你来干嘛,还弄这么大阵仗!”
“岳父,瞧您说的,我来提亲啊。”
“哼哼我为什么要把丫头嫁给你?”
“我师父在世的时候可是跟您说好了的,您现在反悔不好吧?”
“什么说好的!你们一个老的把我灌醉和我击掌为誓,一个小的把县里的男娃娃都给打了,说然儿是你未来媳妇,谁也不能打她主意!这叫说好的?!”
“.....”
“爹,我就说岩哥哥今日会来,他这不就来了。您赶紧回屋收拾收拾,一会还得为我插簪呢。”
及笄仪式成了之后,趁着李家请街坊邻居吃席的时候,韩青岩带着李然然跑了出去。
“然儿,我有一件事想同你说。”
“嗯?”
“金兵来犯,城里前几日贴了征兵的告示,今天是最后一天,我......”
“我知道,岩哥哥,你去吧。”
“然儿,你......”
“岩哥哥一直以来的志向不就是征战沙场吗?现在机会来了,那就去吧!”
“这不只是我的志向,也是师父的心愿。虽然他没说过,但我知道他一刻也没忘记过那些年驰骋沙场的日子。”
“早就料到你会去,给,这是我前日刚绣好的佩囊,贴身带着它,保你平平安安,杀敌无数。”
“然儿.......”
“岩哥哥,还记得咱们小时候的约定吗?”
“记得啊,你十三岁的时候我说要娶你,你说及笄之后才能谈婚论嫁,我说那我就等你两年,不过这两年你可不能喜欢别人,不然我就把他打的满地找牙哈哈。”
“岩哥哥,现在换我等你吧,两年之后,我等你来娶我,咱们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嗯,一百年不许变。”
四
两年以后。
“真他娘疼啊。”
二虎小心翼翼的帮韩青岩包扎腿上的刀伤,那是韩青岩为了救他被金兵砍伤的。
“韩都尉,和您的命比起来二虎的命不算什么,您要是因为我有了好歹,二虎可怎么办啊。”
韩青岩敲了二虎一下头笑道:“瞎说什么呢你,我媳妇还等我回家成亲呢!”
“呸呸呸,二虎说错了二虎说错了!等这一仗打完,咱们都能回家啦是吗都尉?”
“嗯,都能回家。”
当晚,金兵突袭,宋军死伤无数,城墙之下,韩青岩拖着伤腿率领一众弟兄与金兵对峙。对面,金兵将领的旁边是已叛变的宋军主帅。
“韩都尉,我惜你是个将才,听我一句劝,归顺大金,我可保你荣华富贵。”
“荣华富贵我韩青岩还不稀罕,如果是你的项上狗头,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哈哈哈哈。”
“韩青岩!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不要命,难道你身后的兵士也不要命吗?”
韩青岩回头慢慢扫视身后一众弟兄,伤残过半,但每个人脸上都是视死如归的表情。
“弟兄们!我韩青岩这辈子最痛快的莫过于今生能与你们一起驰骋沙场,来世,咱们再做兄弟吧!”其实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我韩青岩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回家,然儿,今生一诺,来世再践吧
说罢转头,手持长枪直指金军:“众将何在?”
“在!”
“听我号令!为我大宋!杀!”
“杀!杀!杀!”
炽热的烽火,凄厉的怒吼,疯狂的杀戮,仿若天崩地裂。
韩青岩倒下的时候,左手提着金军主帅和宋军叛将的头颅,右手紧紧握着李然然为他绣的佩囊,他好像听见从家的方向传来一个声音:岩哥哥,我等你回来娶我。
五
快满十八岁的李然然出落的比三年前还要美,曾经让大家惧怕的韩青岩不在了,可依然没有来提亲的人,因为大家都知道她是常州知县的心上人。
这个常州知县啊,据说就是常州出身,今年科举中了进士,本可留京任职的,却请旨回常州做起了知县,一上任就做了好几件利民的大事,深受常州百姓爱戴。
“冠卿啊,你对然儿的心意李叔我都知道。可你也不是不知道,自从青岩...青岩去了以后,然儿虽然嘴上没说过,但一直都没忘记过他,唉。”
“李叔,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然儿,这封信您交给她,她会明白的。”
“好吧。”
李然然抱膝瘫坐在地上,泪珠止不住的一滴滴低落在衣襟上,桌子上是打开的信:冠卿,近日我眼皮跳的厉害,总觉得有事要发生。不久后我们会和金军有一次交战,若是胜了,我就能回常州娶然儿了,你是不是很羡慕我哈哈......冠卿,我知道你从小也喜欢然儿,如果没有我,然儿会选你的。所以,此次大战,若我不能活着回去,然儿就托付给你了,也只有把她托付给你,我才能放心.......
“岩哥哥,若这是你的心愿,那我愿意。”
六
李然然和李母正在铺子里挑选大婚要用的东西时,忽听到门外一阵叫嚷。
“你这死乞丐,竟敢偷我包子吃,看我打死你!”
只见这个被打的乞丐头发一绺一绺的披散着,衣服没有一处不破裂的地方。他蜷缩着身子,好像不会痛似的,手里抓了四五个包子,正拼命往嘴里塞,包子小贩一棍子打在他的腿上,已然出了血,他也只是呜呜的叫了几声。
小贩一把拽住乞丐将其翻身过来,看了乞丐一眼,嘲讽道:“呦,还是个瞎子。”
“住手!”
李然然踉跄着跑了过来,一把推开小贩,慢慢的轻轻的蹲下身来,双手颤颤巍巍的捧着乞丐胸前挂着的一个已经看不出什么颜色什么纹路的佩囊,颤抖着声音问道:“这......这个......佩囊,你是如何得来的?”
乞丐低着头,一句话不说,一动也不动,时间好像静止了好久好久。突然,乞丐从李然然手上一把夺过佩囊,拖着一条残腿逃走了。
李然然望着乞丐踉跄的背影,忽然笑了,笑着笑着却泪流满面。
活着,只要还活着就好。
七
张冠卿和李然然成亲之日,常州一半多的百姓都来张府门前讨喜,就连远在城外破庙住着的那个乞丐也颤颤巍巍的拄着棍子来到张府门前。
张府五六个小斯此时正提着竹篮挨个人挨个人的派发喜饼喜糖,有个小斯走到一个乞丐跟前,上下瞅了眼乞丐,嫌弃的说道:“今天是我家大人大喜的日子,有你这副样子前来给人道喜的吗?”说着便拽着乞丐进了张府侧门。
乞丐很想扭头逃离这里,但双腿却鬼使神差的跟着小斯走着。有人带他进了浴房,有人为他脱了衣裳,有人把他扶进木桶,有人一桶又一桶的为他换水添水。
他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敢想。
直到他察觉有一个人站在他身后,有泪水一滴一滴的从他脖子间滑落,他才开始不安,想起身却又不敢,只能双手死死的抓着木桶边缘。
他的背密密麻麻的都是伤痕,有新伤有旧伤,青的紫的红的,让人看着就心疼。他身后那人小心翼翼的轻抚着这些伤疤,生怕弄疼了他。
“岩哥哥,还疼吗?”
乞丐浑身一震,眼圈忽然变得通红,随后深深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嘶哑着嗓子说:“不......不疼。”
李然然低头抱住韩青岩,将自己的头深深埋进韩青岩的颈窝。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你一定会回来的。”
“然儿......我......我是个废人,我不配......冠卿才能给你幸福。”
李然然泪眼婆娑,一字一句的说道:“相念...相逢,拟将身嫁...与尔一生休。”
尾声
当一身火红嫁衣的李然然扶着身穿新郎服的韩青岩出来的时候,大堂里瞬间鸦雀无声。
张冠卿举起酒杯对着所有人说道:“今日是我义妹李然然和我大哥韩青岩的大婚之日,感谢各位前来捧场,张某这里谢过了!”语毕便将酒一饮而尽。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李然然流着泪和韩青岩一起向张冠卿投去感激的眼神,张冠卿点头微笑。
他忽然想起年少时看到李然然和韩青岩交换心意时,躲在梨花树下的自己。
那时,他对着彼此相拥的李然然和韩青岩,在心里说:“吾今生唯有一愿,想李然然之想,愿李然然之愿”
阿阿的碎碎念:其实当时我是想把这个故事写成长篇的,但因为一些事耽搁了,现在就先写篇短的看看吧...其实我是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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