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宋词（7）

夜读·宋词（7）

      北宋婉约派词人张先是将词由小令转向慢词的杰出人物，为历代词家推崇，与柳永、晏殊、欧阳修等人一起开创了宋初词体的兴盛。张先生活的宋朝文化繁荣，他饱读诗书，有着精深的文化造诣，诗、词、书、画无所不通，这种深厚的文化修养使他的词作具有一种别样的韵致，是宋词雅化的先声。

      张先字子野，乌程（今浙江湖州市）人，与欧阳修同年进士，曾任吴江知县、嘉禾判官，官至都官郎中。张先以歌词闻于天下，词题材丰富，除前人所常写的艳情词、闺情词、愁别词之外，还写了不少感怀词、宴饮词、咏物词、节令词、写景词。这些从日常琐事、身边景物感发而写成的词作，情感抒发亲切自然，给当时香粉充溢的词坛带来一股清新之流，将词境引向了日常生活的空间，扩大了词的题材范围，为提升词的地位作出了积极贡献。传世词集《安陆词》，通称《张子野词》，现存180多首。

      张先性格疏放，生活浪漫，他的词比较注意于诗意的探求和美境的开拓。这方面传播最广的词是：

《天仙子·水调数声持酒听》
水调数声持酒听，午醉醒来愁未醒。送春春去几时回？临晚镜，伤流景，往事后期空记省。
沙上并禽池上瞑，云破月来花弄影。重重帘幕密遮灯，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虽然这首词写的不外是伤春自伤之情，庭园楼阁之景，但是，由于词反映了作者独特的艺术感受，尤其“云破月来花弄影”句脍炙人口。

　　上阙写伤春之情。开篇两句写持酒听歌。相传隋炀帝开凿运河时创制《水调》曲，旋律悲怨激切，其中有“山河满目泪沾衣”这样悲壮的句子。对酒听歌，目的在于消愁，结果所听的却是这种声调凄怨的《水调》曲，这不但不能排遣愁绪，恐怕还要将词人更深沉地拖入愁苦的渊潭，难怪词人“午醉醒来愁未醒”了。从“送春春去”至上阙结尾，写伤春自伤之情。因为春天一去，毕竟还有来年回归，而人的青春一逝，却永无重返了。“几时回”问的不是春天，而是在向自己的青春发问。“流景”之前用一“伤”字，正表明青春早已逝去，留下的只是“伤”痛而已。当词人临镜自照，痛感年华永逝，便产生了往事成空、后期难凭的感叹。词人写此词时已年逾半百，对“往事”成空，“后期”渺茫，更多慨叹。

　  下阙写景，通过景物来烘托词人伤春亦复自伤的心情。“沙上”二句写目之所见。 “并禽”是成双成对的禽鸟，也是爱情和美满的象征。“暝”，指暮色。这一句交待时间的推移，从“午醉”到“池上暝”的场景变换，足见词人为了送春而在园中徘徊了大半天时光。“云破月来花弄影”，是千古传诵的名句。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着一‘弄’字而境界全出矣。”而这个“影”字，是全篇的词眼。当暮色笼罩整个池塘之际，天上浮云掩月，突然，微风吹拂，浮云飘散，月光穿出云隙，露出圆圆的笑脸，照射园中的一切。“风”字贯穿整个下片。由于有风，春寒料峭，沙滩上的禽鸟才相互依偎；由于有风，把浮云吹散，才使月亮重现光辉；由于有风，月下的残花才在风中摇摆，使倒映入水的花枝不断地弄影自怜；由于有风，窗上才遮满重重帘幕。

　  张先善用“影”字，世称张三影。在现存的张先词中，一共15处用到“影”字。以“影”字见长的佳作为数不少，现特录两首。一首是

《木兰花·乙卯吴兴寒食》
龙头舴艋吴儿竞。笋柱秋千游女并。芳洲拾翠暮忘归，秀野踏青来不定。
行云去后遥山暝。已放笙歌池院静。中庭月色正清明，无数杨花过无影。

      这是一首充满生活热情和散发着清新气息的词篇，它以生动的笔触描绘了吴兴一带寒食节前后的风俗习惯，抒写了作者细腻的感受。   

      上阙勾勒出四个画面：赛龙舟、荡秋千、采百草（一说采集翠鸟的羽毛）、踏青。这是一些带有强烈动势的画面，词中句句有人，“竞”、“并”等具有动态的词语，充分反映出青年男女们的活跃生机。

      下阙是另一种深幽的境界：游人归去，笙歌散尽，月色清明，杨花轻飞。初看来，这首词上下阙之间似乎不衔接，仔细玩味，却又细针密线，结体谨严。换头承前启后，续写寒食之夜。煞尾二句，暗用唐韩翃《寒食》“春城无处不飞花”诗意，题中“寒食”二字贯串全篇。

      境界不同，作用有别。上阙写阳光明媚里青年男女游春时的热闹场面；下阙则着意刻画月色清明、池塘深院的幽静风光，二者形成强烈对照。“无数杨花过无影”一句不仅表现出词人观察的细腻，同时是词中传神之笔。难能可贵的是，这首词写于张先86岁高龄，离他辞世只有三年。看得出来词人依然对生活保持着浓厚的兴致。

　　还有一首是

《青门引·春思》
乍暖还轻冷，风雨晚来方定。庭轩寂寞近清明，残花中酒，又是去年病。
楼头画角风吹醒，入夜重门静。那堪更被明月，隔墙送过秋千影。

      这一首是伤春怀人之作，用笔曲折而又含蓄。张先善于从气候的冷暖、风云的变幻来反映人的内心活动。比如，用乍暖还寒来烘托心绪不宁；用花残人醉、年复一年来形容怀人的强烈而又持久；本来醉意被惊醒，却只说“隔墙送过秋千影”。可见，这首词在构思上，表现手法上新颖别致，耐人咀嚼。清朝词学家黄苏在《蓼园词选》中说：“角声而曰‘风吹醒’，‘醒’字极尖刻。”又说：“末句那堪送影，真是描神之笔。”

      张先有捕捉刹那间美感并将其含蓄自如地表现出来的天赋，他的词“上结晏欧之局，下开苏秦之先”，宋词上是一位承前启后的重要人物，“云破月来花弄影”郎中，“张三中”，“张三影”，这些绰号无一例外地表明张先在词坛的影响力。

夜读·宋词（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