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宋词（9）

夜读·宋词（9）

      欧阳修在颍州居住了3年多的日子，读他笔下的西湖风物之美，感受他唯美、悠远、闲雅的意境，今读他的纪游写景组词《采桑子十首》其中七首。

采桑子·残霞夕照西湖好
残霞夕照西湖好，花坞苹汀。十顷波平，野岸无人舟自横。
西南月上浮云散，轩槛凉生。莲芰香清，水面风来酒面醒。　　　　　　　　　　　　

　　“残霞夕照”，天将晚未晚、日头落而未尽。“夕阳无限好”，古往今来不知多少诗人歌咏过这一转瞬即逝的时刻。欧阳公说“霞”已“残”，但这时的西湖却觉得“好”，好就好在“花坞苹汀”。残霞夕照下所看到的是种花池里的花，长水边或小洲上的苹草，无一字道及情，情却寓于景中了。

      “西南月上”，“浮云散”，这种色调与前面的淡素画图和谐融洽，见出作者用笔之细。“轩槛凉生”，直到这时才隐隐映现出人物来。种种景物，都是这“轩槛”中人的目之所见。以动写静，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原来他喝醉了酒，就这么长时间地悄无声息地沉浸“西湖好”的美景中。

采桑子·画船载酒西湖好
画船载酒西湖好，急管繁弦，玉盏催传，稳泛平波任醉眠。
行云却行舟下，空水澄鲜，俯仰留连，疑是湖中别有天。

　　这首词，上阙描绘载酒游湖时船中丝竹齐奏、酒杯频传的热闹气氛。下阙写醉后俯视湖水，只见白云朵朵，随船移动，于是怀疑湖中别有一个天宇，“湖中别有天”的体味，自出心裁。

采桑子·群芳过后西湖好
群芳过后西湖好，狼藉残红。飞絮濛濛。垂柳阑干尽日风。
笙歌散尽游人去，始觉春空。垂下帘拢。双燕归来细雨中。

　　这首词描写了颖州西湖暮春时节静谧清疏洒的风姿。上阙描写群芳凋谢后西湖的恬静清幽之美。首句引出“群芳过后”的西湖景象，通过落花、飞絮、垂柳等意象，描摹出一幅清疏淡远的暮春图景。下阙“笙歌散尽”，虚写出过去湖上游乐的盛况。“始觉”是顿悟之辞，繁华喧闹消失，既觉有所失的空虚，又觉获得宁静的畅适。

      西湖花时过后，群芳凋零，残红狼藉。常人对此，当觉索然无味，而作者却面对这种“匆匆春又去”的衰残景象，不但不感伤，反而孤寂清冷中体味出安宁静谧的美趣。

采桑子·平生为爱西湖好
平生为爱西湖好，来拥朱轮。富贵浮云，俯仰流年二十春。
归来恰似辽东鹤，城郭人民，触目皆新，谁识当年旧主人？

      词的开头两句，就是追述往年知颍州的这段经历，是为了突出自己对西湖的爱早有渊源，故老而弥笃。

　  “富贵浮云，俯仰流年二十春”，用孔子“富贵于我如浮云”之语，这里兼含变幻不常与视同身外之物两层意思。从“来拥朱轮”到“俯仰流年二十春”，“归来恰似辽东鹤。”点明视富贵如浮云以后的“归来”。“辽东鹤”见《搜神后记》。“城郭人民，触目皆新，谁识当年旧主人？”与刘禹锡贬外郡二十余年后再至长安时诗句“不改南山色，其余事事新”用意相同，以突出世情变化，从而逼出末句“谁识当年旧主人”。欧阳修自己，是把颍州当作第二故乡的。但人事多变，包括退居颍州后“谁识当年旧主人”的情景，又不免使他产生一种怅惘与悲凉之感。

采桑子·天容水色西湖好
天容水色西湖好，云物俱鲜。鸥鹭闲眠，应惯寻常听管弦。
风清月白偏宜夜，一片琼田。谁羡骖鸾，人在舟中便是仙。

　  此词描写西湖的天光水色，尤其着意刻画了一幅如诗如画、如梦如幻的西湖夜景。湖上的“鸥鹭闲眠”，表明已经是夜晚。宋代士大夫们游湖，习惯带上歌妓，丝竹管弦，极尽游乐之兴。鸥鹭对于这些管弦歌吹之声，早已听惯不惊。隐喻欧阳公退隐之后的心态。

　　词的下阙写夜晚泛舟西湖的欢悦之情。泛舟湖心，天容水色相映，月光皎洁，广袤无际，好似“一片琼田”。“琼田”即神话传说中的玉田，此处指月光照映下莹碧如玉的湖水。这种境界会使人感到远离尘嚣，心旷神怡。此时此境，很容易产生“人在舟中便是仙”的妙想。

采桑子·十年前是尊前客
十年前是尊前客，月白风清。忧患凋零，老去光阴速可惊。
鬓华虽改心无改，试把金觥。旧曲重听，犹似当年醉里声。

      此词是宋神宗熙宁四年欧阳公退居颍州后所作，词中以慷慨悲壮的感情发身世之慨，沉郁顿挫，荡气回肠，一唱三叹，属豪放一路。

　　开头回忆。十年以前，他曾出守滁州，徜徉山水之间，写过著名的《醉翁亭记》。后来移守杨州，又常常到竹西、昆冈、大明寺、无双亭等处嘲风咏月、品泉赏花；特别是仁宗嘉祐中，多少人生况味，他只以“月白风清”四字概括。至“忧患凋零”四字，猛一跌宕，友朋凋零，引起他的哀痛。老病羸弱，增添他的悲慨。下阙承前片意脉，但感情上骤然转折，容颜渐老，但他那颗充满活力的心，却还似从前一样，于是他豪迈地唱道“鬓华虽改心无改”！显出豪迈的气概。

采桑子·轻舟短棹西湖好
轻舟短棹西湖好，绿水逶迤，芳草长堤，隐隐笙歌处处随。
无风水面琉璃滑，不觉船移，微动涟漪，惊起沙禽掠岸飞。

      这首词的上阙，轻舟短棹，一开头就给人以悠然自的愉快感觉。以下数句展开了一幅美丽的西湖春景：不仅是“春草碧色，春水渌波”，跟绵长的堤影掩映着，看到的是一幅淡远的画面；而且短棹轻纵的过程里，随船所向，都会听到柔和的笙箫，隐隐地春风中吹送。这些乐曲处处随着词人的船，仿佛是为着词人而歌唱。廖廖数笔，就营造出一片安谧、恬静的气氛。下阙着重描写湖上行舟、波平如镜的景色。前三句以静写动，写风平浪静时水面晶莹澄澈，如同琉璃，平滑似镜，游人不觉船移，只是看到船浆轻划，水上形成细小的波纹时，方感船身滑动。结句以动衬静，写涟漪微动难免惊动沙滩上的水鸟，使之掠过湖岸飞去，而西湖却愈显其幽静。此句与王维笔下的“空山不见人，但闻鸟鸣声”意境相似，有异曲同工之妙。

      现在看，欧阳修的《采桑子》并非篇篇是他词作的经典，但他把敦煌曲子词中“定格联章”的民歌士大夫化了，创造性地使用了鼓子词，对后来诸宫调、杂剧、南戏⋯⋯影响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