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和孩子们相处熟悉后,我发现我的社交障碍居然有些被疗愈了。
这帮小家伙们喜欢围绕在我身边有说有笑,或者泄露他家里妈妈和奶奶的婆媳矛盾,或者主动来告诉老师他们家还有几个哥哥姐姐(堂兄弟姐妹),或者靠在老师身边,什么都不说,只是静静地依偎着你,或者用带点奶香的毛茸茸的小脸凑上来对你说悄悄话,小嘴巴里的热气熏的你耳朵里发痒。
我有些受宠若惊了!
从来没有如此被信任、被需要、被喜爱、被亲昵过,现在,闲暇之余我每天腿上坐着小屁孩,脖子上吊着小屁孩,背后爬着小屁孩,挤不过来的小屁孩用小拳头帮我锤着胳膊,我摇晃着身子,背后的孩子也随着我一起晃动……35年后的今天,回忆这一幕,有些诡异,我宁愿变成一棵老树,伸出无数枝条,让他们全都挂在我的枝蔓上,我愿意长出三头六臂去拥抱他们,不让他们任何一个感觉到被冷落。
想到这里,有点想哭了,我曾经有过一段惨痛的经历,对于年幼的我来说,应该算是一次重大创伤。
多年前,我通过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考试的论文中第一次写过自己的这段亲身经历,夜深人静的此时此刻是第二次回忆。我记得那也是一个深夜,我在论文中提到这段经历时,人到中年的我第一次为童年的这件事痛哭失声。
小学三年级时,我们女班主任张老师在课间时间就是这样被一帮女孩围绕,男孩子们在追逐玩闹。那是冬天,她懒洋洋地歪坐在靠背椅上,脚下蹬着一张学生搬来的小板凳,在班级门口的阳光下晒太阳,她怀里抱着数学老师聪明又漂亮的女儿,仿佛抱着一只乖巧的猫,她问大家一个问题,大家有些懵,没人知道,我大声说:老师,我知道这个问题,然后我说出答案。
我满怀期待地等着张老师的认可时,谁知她冲着我乜斜着小眼睛,鼓胀着丑脸,从大龅牙里冷酷地挤出一句话:去去去!滚一边去!谁问你了?
三年级的小女孩,也就是9岁时的我,无力承受那份突如其来的羞辱,那份冲击力之大,仿佛有人用刀把耻辱刻在我的心头,我羞愧无助地躲到教室屋山头旁边的树下,默默地抹眼泪。从此,我再也不会走到任何老师身边去,每次看见这个丑陋的女老师就条件反射式地躲避。
第二年,我离开那所学校去了外地,再也没有见过她。
我忘记了所有的小学老师,唯一记得她,记得她姓张,记得她的模样,记得她微卷的头发扎两只小辫,遗憾的是,一个9岁的小女孩记得她的老师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仇恨。
直到30多年后,有一天在小商店里我遇见她坐在里面卖东西,我一惊,猛然掉头冲出小店,在大街上狂奔起来,奔跑着冷静下来时,我又奋力地掉转头,我心里默念着:不怕!不怕!我已经是成年人,我不怕她了!
我盘算着该怎样质问她为什么要那样对待一个孩子,你配当老师吗?这些年难道你没有遭到过什么报应吗?
我想和她干一架!
我忽然发现我的自卑、我的胆怯、我的暴脾气都来自哪里了,它们来自被无缘无故不公平的对待,你还从来都是除了忍耐,根本就无从宣泄。
各种各样的委屈,铸就了一个人的极端性格, 要么懦弱要命, 要么刚烈至死。
请不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对我指指点点,不要指责我容易记仇,不要对我说宽容,不要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有什么是岁月不能淡化的。
事情不是你经历的,你一定不能感同身受,时间过去再久,对我来说宽容的前提只有一个,那就是:道歉!
我快步走进小店,我站在柜台前勇敢地盯着她,她抬起头淡漠地问:你要买什么?
我忽然间就泄气了,我认错人了,那不是她!
我的小学语文老师,身为人师一场,是失败的,当她肆无忌惮地野蛮对待一个孩子时,也许她从来都没有想到,她这个灵魂工程师曾经塑造了一个孩子疾恶如仇的灵魂。
这样的教师如此悲哀的是她并不知道她的恶,不知道她从职业到品质的失职失德,尤其悲哀的是她今生今世都没有机会改正自己的问题了,她就像白雪公主的恶毒后妈那样被钉在了那个被诅咒的位置上,无法放她下来。因为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也找不到她,只知道她叫张老师。
漫长的人生岁月里,我无法解救她,也无法救自己,我是那么坚硬而刚烈。
而这群蜜糖一样柔软的小精灵,用他们的信任、依恋和爱不断融化着我,让我能够莫名其妙地落下泪来。
那些潜藏灰暗的内心,又有多少忧伤在停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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