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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次接到婷婷电话，是二年前，她说找了个占卜先生算了下，不宜早婚，晚婚对她较好，如今二年过去了，她还在等待心中的他吗？

十年前，她年方二八，一张方圆脸，一米六五的个头，遮不住的婴儿肥，嫩得能掐出水来，稚气未脱却美得清新脱俗。读书不成早早辍学，出嫁要趁早，她便一早踏上了相亲路。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依着一张年轻貌美的脸，她希望能找到个如意郎君，最好是个金龟婿。肚里墨水不够，颜值来凑，十二三岁时她便习得一手好妆。那时人稚嫩，便向成熟里化。如同四十左右的女人总想往少女感上贴！

在家人和周围好邻居的张罗下，在她十七岁那年便相中了第一家，颇为顺利，有幸结缘。后来我得知最主要是丈母娘喜欢，准女婿嘴巴甜，家中独子，条件中上，出手阔绰，比女方大三岁，一表人才，一口一个“妈”叫得丈母娘心里蜜滋滋。相处没多久便大手一挥送了婷婷一台最新款某果手机，为美好的感情又及时地上了一份“意外保险”。年节时更是很合时宜地送去物品祝福，他名叫多宝，准岳母看女婿，越看越喜欢，亲昵地叫他宝，感情来时便直接喊“儿子”，母子俩一动容，便红了眼眶，相遇恨晚。

可那时的婷婷还未成年，脸上虽描画出成熟的诱人风景，衣着上往成熟里打扮，可是心智依然是个小女孩，感情，爱情对于她幼小的心灵来说，还是懵懵懂懂的时隐时现的存在，结婚更是遥不可及的某样东西。

成也独子，败也独子。多宝妈素来强势，多宝从小便被照顾得体贴入微，虽比不上权贵上流，却也衣食无忧，加之年龄尚幼，所以生活中大多时候都是追随父母安排。多宝妈很急切地催促儿子结婚，约定相处一年半载待婷婷满十八岁便要娶进门。准岳母也没意见。婷婷一听不乐意了，两个都还小不成熟，再说结婚这么大的事哪能这么就定了？心里越想越不甘心，就这样按照别人安排的轨迹去过人生？那不是自己想过的人生。

七月的一个晚上，她约我陪她散心，她说很后悔没有好好读书，走她们的老路。她口中的她们，是周围同龄没继续读书的孩子，早早相亲、结婚、生子……，我说你还小，学习的机会很多，现在开始一点都不晚。她却说来不及了，我说这么年轻大把机会大把时间去学习，去选择自己的生活。她摇摇头，便默不作声，我嗅到了一丝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的味道。两个人，肩并肩，一路走，走了好远……好远……

那是一个酷热的夜晚，街道两旁草丛中的蝈蝈在密不透风的夜晚聒噪个不停，摆摊的小贩们，买卖的顾客们，人声鼎沸。街道的另一头远远地飘来一缕一缕时断时续的促销的喇叭声，最后我开口打破横亘在我和她之间的沉默：“要吃夜宵吗？”“好，肚子有点饿了！”她也迫不及待地打破这份尴尬。这个话题便没有继续。

之后的时间里，她会QQ偶尔在线找我，她和多宝还是在一起，她没有说爱她，也没有说不爱他，可能她自己也不知道婚姻对她意味着什么。也许是母亲和外婆的观点左右了她，她终究是妥协了——女孩子就是找个门当户对的嫁了，趁着年轻漂亮可以挑挑拣拣，莫等无花空摘枝。

我以为他们就这样一路前行，牵手建立家庭。可最后也只是我以为。她和多宝最后走向了分手。“他那个妈……哎，”婷婷欲言又止，我没问，她也没说，隐约感觉这件事结局跟多宝妈有不小的关系。

婷婷之后便和妈妈一起打理服装店，婷婷妈妈二十多岁时开始经营服装生意，嘴巴能说会道，加上这么多年摸爬滚打在这一行练就了一身游刃有余的本领，活得潇洒自在，当然，婚姻除外，那是她的痛点。

婷婷爸外地人，是个上门女婿，矮小精瘦，视钱如命，当初给他们家做家具，被婷婷外婆看中。说这小伙子白白净净，长得不错，做起活来麻利，又不油嘴滑舌，自个做主许配给女儿，就是有一条件，必须得上门。婷婷外婆有心脏病，想贴着女儿一起过日子，拴得紧紧的不准离远。男孩叫许乐，家里兄弟姐妹六个，四个儿子，父母也好说话，婷婷妈那时不同意，才16岁，不吃不喝哭了3天，胳膊拗不过大腿，还是没打破这门父母定的婚姻。

进门后才发现许乐，一懒，二抠，家里的电灯泡坏了都伸手问老婆要钱才去买。是一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省吃俭用去搞民间借贷。婷婷小时候就经常生活在父母吵架的阴影中，父母隔几年闹一次离婚，后来婚没离，两个人分居，各过各的。时间久了，婷婷也习惯了爸妈这种状态。

妈妈从此以后一心扑在赚钱上，失之东隅 ，收之桑榆，婚姻不顺，事业倒是越做越好。爸爸那边木工，装修，也赚得不少，可是从来不愿拿出一分花在家里。

婷婷平日里主要跟妈妈住在服装店二楼，日常的开销，大事小事都是妈妈打理。这桩婚事告吹，婷婷想向妈妈一样，先挣钱，她把想法说出来，妈妈考虑了几天，就对她说，帮她留意附近有没有店铺转让，有合适的就盘过来。两个女装店，妈妈卖中年女性服装，女儿卖年轻女孩衣服。说干就干，很快便相中一家转让店铺，在妈妈的带领下，两个小店做得风生水起，利润丰厚，几年下来，婷婷积累了一笔不小的收入。在一次和妈妈去服装批发市场进货途中，被批发商老板看中，老板娘改革开放去了沿海发了家，之后又回老家创业，现在已经身价不菲，老板娘看中婷婷，想给自己的儿子搭线，婷婷看中她经济实力可以少奋斗二十年，两个动机不存的女人一拍即合。

第一次跟小博（老板娘的独生子）见面，婷婷刻意打扮了自己，小博在一家事业单位上班，家里人托关系给他谋了个闲职，见了面之后小博对婷婷印象蛮好，主要也因为漂亮，美是个武器。婷婷对这个男孩也很满意，当然最主要是家境优越，在批发市场有五六个门面，居住的小区也是近市区，未来的婆婆时尚美丽，感觉自己虽然用心打扮，却土掉渣！婷婷妈觉得这门亲事更令自己满意，逢人便炫耀自己的女儿找了个金龟婿。还有另一层原因——想通过“传话筒”告知前亲家自己过得更好，女人的小心思昭然若揭。

两个年轻人干柴烈火，互相打得火热。看得出婷婷很喜欢小博，那段时间她经常上线找我聊天，还开了视频，完全不避嫌，如漆似胶。我祝福她找到了自己的幸福，感觉得出她这次爱了，挺用心，直觉告知我他们已经走到了同居的阶段。家长也默认同意。这是好事，也是喜事，我告诉她结婚一定要告知，我会送去一份心意！她说好。于是我们便各自忙各自的生活。

两三个月后的一天晚上婷婷QQ上线，先是跟我拉家常，后来便叹了口气，我问是不是有心事？她说也不是。我说你如果不想说就不说，等到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她说好。可是她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了，一周前的一天，准婆婆邀请婷婷家人过去吃饭，三五个至亲于是应邀前往，用餐期间谈话发生了一些不愉快，临走时小博没有主动开车送客人，还是婷婷妈自己掏钱打车回去。这让她有意见。尤其困扰她的是，她发现小博是个妈宝男，妈妈强势，爸爸软弱，对老婆唯命是从，这让她看到未来，嫁过去幸福是个泡影。

那你是想？

我的要求是不跟父母住一起！

小博同意吗？

不同意那就只能分手！

你不爱他吗？

我不知道，也许有点吧。

婚姻不是儿戏，是一辈子的事，彼此要做妥协、磨合，才能白头偕老。我很认真地说。

我知道，予姐，谢谢你。我会考虑清楚再决定。她淡淡地说。语气中预示着一种不可言语的结局。

这一次她真的爱了，爱得很投入,在一起两年多有余，终究以分手收场。分手后一天她找我，我问她是两个人的问题吗？还是父母？她说小博不同意跟父母分开住，他妈妈说就这一个儿子，苦肉计一上，儿子立刻服帖。“只是这个原因？”我问多了一句。

“还有……就是我要求另外再买套房上我的名字。他们没最终同意。”她声音细得几乎听不到。

于是我便没有再问。

可是两滴豆大的泪珠滚落她的面颊，我突然内心一紧，估摸着是我刚才多问了，匆忙道歉。

只见婷婷摇摇头用手拂去脸上湿漉漉的泪痕，痛心地说，他做了一件让她悲痛欲绝的事情，这件事让她感觉自己像个小丑。我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递去一块纸巾，我不知道该如何让这份伤痛收口，还是让它尽情地把里面的毒素排泄完再慢慢愈合？“两年多的时间里，我们也有过大大小小很多次的摩擦，可是最后一次因为买房和不同住的问题直接吵决裂，我提出了分手，原本想各自冷静，可是他分手后死缠烂打几次后便找了个新的女朋友，我以为他只是故意的，可是有一天我的手机信息突然收到一条信息——是预定酒店的信息，还有他的名字，他填了我的手机号码，把这条信息传给我，很快便又来一条道歉，解释说发错了，她有新女友了。我恨，对，恨他的所做所为是个小人！”婷婷说得时候握紧自己的双手，她很痛苦。我轻轻地给她一个拥抱，我觉得她此刻需要。我感觉到她肩膀的颤动，和呼哧呼哧心跳上下起伏的呼吸声。

第二段感情就这样结束了。

一个春天代替另外一个春天，第二年悄悄地来了，这一年，婷婷妈见到自己的亲朋好友和老顾客就让他们帮忙留意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有个做纹绣的老板娘是个热心人，给她介绍了一个老家人，在外地做生意，硕士，经济条件不错，主要想找个老家人做媳妇，便给了男孩子的号码，两人聊得不冷也不热。婷婷受了次打击，突然觉得爱情是很虚无的东西，经济条件是幸福的重要基础，聊了几次也还行，男方父母邀请见面聊聊，主动承担来往机票费，婷婷便带了父母和外婆一起去，后来听她自己跟我说坐了好几个小时，挺远，那边的东西很好吃，父母也很热情，但男孩子跟她没什么共同语言，话题总是没聊几句便打了个死结不知怎样继续。她笑说可能自己没读什么书，跟他有代沟……说完她露出无奈的一丝苦笑。

那最后呢？

最后就是我提出他这里太远，我想让他回我们那边的省城买房子跟我回那边居住，他便没再说什么，再过几天他给我回了一条信息——他说觉得我们还是适合做朋友。她不痛不痒地说着。

那你？

我已经麻木了，自从经过前一个刻骨铭心的伤害，感觉我的感情已经耗完了，我现在突然觉得一个人也挺好！她用脚来摩擦着地上的一颗石子，淡淡地说道。

那天我和她去了城里的一家咖啡厅，她点了一杯苦咖啡，不加糖，她说生活本就是苦的，习惯了便觉得也没那么苦了。

再后来，赶上了老宅拆迁，婷婷家面积不小，赔了一笔可观的拆迁款，外加两套房，加上这些年的积累，突然觉得自己有了点底气。她觉得该给自己增加一些砝码，于是花了四五十万买了一台中级车，二十出头，肤白貌美，真正意义上的白富美。而她自己说，这样既可以自己过得舒服，又可以提升一下找对象的档次。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呢。

后来她又陆续有相亲公务员，老师，富二代，律师，银行客户经理……遍布各行各业，只是都是昙花一现，她说不是经济基础不太理想，就是人太木讷，口才不好，还有的长得不理想，有的父母不和善坚决不能嫁，尤其是妈宝男。还有……

我静静地听她说，没有回答，我问她怎样才肯嫁？她说不要太好的，最起码要差不多吧。

直到有一天，她告诉我，多宝居然又跑回来找她，要复合，多宝说这么多年她也相亲了不少，其实还是他俩合适，可婷婷当着他的面火冒三丈，信誓旦旦地说，绝对不可能，好马不吃回头草，就算她这辈子不嫁也不可能再回头嫁他，推推搡搡把他轰出家门。多宝这孩子挺憨，还一次次找婷婷妈，送礼物打电话希望她能劝说婷婷，可婷婷像头倔驴，八头牛拉不回。

这节骨眼上，有个媒人牵线老家另一个拆迁户，一家人在外地打工，老家地皮在中心，拆迁赔了很大一笔拆迁款，最主要媒婆说人家说了花多点钱没关系，主要想找个漂亮的，而且很符合你们条件，就那一个儿子。

又独子？后来我问婷婷你有这要求吗？她说是，她看腻了婆媳大战，勾心斗角，这样选择一劳永逸。

对方看了很喜欢，允诺一结婚给她买套房，订婚再买辆车，而且还招待了她带了一堆亲人去打工地吃喝玩乐了好几天，可是一回来婷婷便回绝了对方，她嫌弃那男孩说话有点口吃，太老实，闷又无趣，还有……就是经济条件没达到她的理想。我有点震惊，她变了，只是她自己没有意识到自己改变。

后来她多用微信跟我聊天，有时候我回去还是会一起出去走走，逛逛，聊聊，只是频率越来越稀少了。记得有一天，她告诉我，她突然想一个人过了，其实她爸妈离婚有一年多了，看惯了婚姻便没有了期待，曾经多么熟悉的两个人可以变得如此陌生，甚至生恨。

再后来模糊地知道她遇到一个保时捷男，一个小老板，客户经理，另外一个研究生……我不知道开始和过程，只知道结果。

她说她腻烦了，不想再相亲，找不到合适的就一个人过，我问她相亲有没有二十个，她说差不多四五十吧。我张大了嘴巴。那你有什么条件？

没什么条件？长得要好看点，口才要好，经济条件要好，不能跟父母同住，独子，房子要上我名，最好还有铺面收租金，不要离我父母远，他愿意来上门欢迎！……我去看了占卜先生，求了一签，你猜怎样？她发了个狡黠的表情。我回了个问号。他说我越晚婚越好。后面一个大笑的表情。

我想告诉她，这样的人不存在，可是编辑好的微信信息又果断删掉。便回了句：祝你早日找到幸福！

突然想起和婷婷某年某月的某次见面，她自言自语地说，以前觉得第一次很重要，现在觉得你想哪次是第一次，哪次便是！说完她嘴角漏出一丝坏笑。这是句耐人寻味的话儿。那天她还问了我个问题，如果你是一个男人，你是愿意娶一个离了婚的女孩还是娶一个谈了几十个同居了几十个却没有结婚再离婚的女孩？问完她看着远方。她说她问过很多男孩或男人，他们都毫无犹豫的选择后者。所以要怎样把自己嫁出去，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生活是自己的，与别人无关。

到头来，人什么都能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