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些人是我们不舍却再也见不到的

最后一批的大一新生今天也该结束了军训。

提到军训，我们最先想到的可能是萧敬腾，求雨，豆腐块，或是早起晚睡的枯燥训练。我们厌倦这样的生活，每天都祈祷着军训赶紧过去。当真正到了结束的那一天，我们又有太多的不舍，怀念。总有一些人是我们不舍却再也见不到的。

姜皮皮，就让我这样称呼你吧，当着你的面我是不敢这样叫你的。这个名字是我们二十一连方队对你的爱称，给你起这么名字也是因为你实在是太皮了。

刚见到姜皮皮的时候觉得这教官应该是比较严历的，因为看起来比较“老”，而且是教官中级别比较高的。我们还在担心接下来的生活怎么过呢，谁知道没过多久皮的本性就暴露了。

军训刚开始就逃不过站军姿的命运，军姿三十分钟准备。

“抬头，手扣紧，脖子贴后衣领上，身体前倾，别动”这是我们站军姿时他最爱说的话。但我们总是不按照他说的做。

“啊”，正站着军姿时方队里传出一声大叫声，有人往旁边躲闪。

“咋的了，喊什么”皮皮不高兴的问着。

“有，有蜜蜂。”

“在哪呢，哪有蜜蜂。”

“飞走了。”

姜皮皮一脸无奈，又拿我们没办法，只得说“下次有事喊报告”。但下次我们还是如此，他也就不说我们了。等再有蜜蜂的时候他不好用手打蜜蜂，就把帽子摘下来为我们赶走蜜蜂。

我们训练时有旁边连的方队练齐步走过来，他静静的看了人家方队一会儿，跟她们教官说，第二排那个顺拐了，你看，就那个，倒数第三排走歪了……

我感觉人家教官没打他就不错了，这给他皮的。

有时候我们军姿不标准的时候他就会用他的大喇叭敲我们的后背，让我们把背挺直。看见我们睡觉了就会来上一句“把眼睛睁开”。在我们站军姿聊天时会悄悄的移动到我们身后，拿着喇叭说“你们聊什么呢这么开心”，然后欣赏我们受到惊吓时的表情，皮的真不是一点点。

练习停止间转法的时候方队里总是有人在转的时候两臂不夹紧，姜皮皮总是一遍又一遍的强调夹紧手臂，最后气急了就说“我看谁还动，我就把谁手绑腿上，看你们还动不动。”

男教官训练女学生的时候总是有太多的不方便，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说得轻了没效果，说得重了又有点不忍心，毕竟女孩子脸皮薄。后来看我们实在是不听话，就蹲地上开始起钉子。我们女兵是在篮球场上训练，地上铺了一层塑胶板，是由小块拼接成的，中间还有固定的钉子。

皮皮起完钉子吓唬我们说要是我们不听话就拿钉子扎我们，我们一边笑，一边装作好害怕的样子，他是真拿我们没办法了。后来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我们谁不听话乱动他就让谁把脚伸出来，然后“狠狠”的踩上一脚，在我们的军训鞋上留下他四十多码的大鞋印。

训练场的小蜘蛛特别多，有时候练着练着就能看见有小蜘蛛挂在帽檐上，在眼前飘着，还连着蛛丝。我就是因为在练齐步走的时候看眼前飘着的蜘蛛，以至于立定没定住而被姜皮皮踩了一脚。

姜皮皮虽然平时很皮，但他训练我们的时候特别认真，对我们的期望也特别大。他生气时会很沉默，会自己坐在一旁整整帽子，玩玩小蜘蛛，要不就四处看看，我们后来笑他生气时像个自闭儿童。最严重的一次是因为我们不好好训练，他强调了很多遍依然还有人做错，而且他说到我们的时候我们还不高兴。

那段时间正好是我们的一个疲劳期，第一次离家这么久，有些还是南方的，大家都很想家。军训期间本就管的严，早上四点多要起床，因为五点十五就集合了，不早点起根本收拾不完。叠被子是一大难题，要想把一床厚被叠层豆腐块谈何容易，连教内务的教官都说“我这这么多年的叠被的手艺都交代在这了”。很多人甚至把被供起来，连碰都不敢碰，晚上就盖一层薄薄的毯子，就这样，我们的内务还总是倒数第一，大家心里多少有些消极。因此在教官说到我们的时候态度才会不好。

他说谁都累，你们一天天训练腿疼脚疼的，谁不疼啊，我不也在外面站一天吗，你们晚上回去洗洗睡了，我还得熬夜给你们排队形，还得想怎么给你们上下面的课，你们这疼了，那难受了请假，我不也给你们假了吗，你们现在在这整这脸色给谁看呢，我也不欠你们的，你们的任务就是军训，我的任务就是把我该教的东西教给你们，你们难受能请假，我呢，谁给我假啊。之前出任务的时候掉水里了，差一点就死了，后来怎么样啊，从水里爬上来之后不还得继续完成任务吗。抗战胜利70周年大阅兵训练的时候，有点伤，有点病都忍着，脚烂了都不敢告诉别人，就怕别人让我休息，因为我知道我只要一休息，就会有人顶替我，后来实在是病太多了，身体不允许，没能去接受主席的检阅，我到现在都还遗憾着，但是没有办法。你们还想让我怎么办啊，打，打不得，说，说不得，你们动作做不标准，我没法给你们纠正，你们再不好好练，那这些天的累不都白累了，你们要是想最后一天走的啥也不是，我现在就能带你们玩去，一天乐乐呵呵，我也轻松。那咱们这军训还有什么意义，你们自己好好想想吧。

  那天听姜皮皮说的话，很多人都哭了。我们所经历的这些我们自认为很苦很累的生活与教官们相比，与每一个当兵的人相比都是那样的微不足道。我们想的是我们自己过得是否舒适，而他们想得却是自己的国家是否安定。谁都想过舒适的生活，但没有他们，何来现在安定强盛的国家。我们心疼姜皮皮，心疼每个保家卫国的军人。

之后的训练我们都认真了很多，虽然也会跟教官开玩笑，也会在站军姿时偷偷的闭眼睛或动一动腿，也会耍赖皮，可训练的进度和质量却一点也没落下。

我记得在排最终的队形前，我们这一列是走的比较好比较齐的，姜皮皮也总说走的不错，后来调整队形后，走了两个人，又添了四个人，我们因为之前没磨合过，走的特别乱，从走的最好的变成最差的，心里本就有些不开心，再加上大家都是第一次离家这么久，很想家，姜皮皮还总说我们走的不好，在训练时都有些消极，想放弃了，那几天我们这一列的人心态都崩了。

物极必反，经历过绝望后我们心态变好了，也可能是脸皮被骂厚了，我们利用休息的十多分钟，不顾众人看热闹的眼神，练习摆臂，练习齐步，一遍一遍的练，一点一点的去磨合，终于我们又变成最好的了。

在姜皮皮说我们这一列走的是最好的时候，我跟他说，教官，你已经好久没夸过我们了，这几天你一直在骂我们，我们心态都崩了。姜皮皮诧异的看着我们说，我什么时候骂过你们。我们都说有。姜皮皮最后只好说道，那以后不说你们了。从那之后，我们这列变成了精英列，不管哪列，只要走得不好，就能听到以下对话：

“教官，我们走的怎么样？”

“一般化吧。”

“教官，我们走的齐吗？”

“一般化。”

“教官，我们摆臂怎么样？”

“一般化，一般化。”

……

每次快到中午饭点的时候，姜皮皮都会提前下口令让我们悄悄地去取水杯然后站好队，等开饭的哨声响起时，别的连的才去取水杯，我们都已经快走出去了。到食堂门口时，正常是要喊一遍口号的，但姜皮皮怕我们饿着，到食堂就解散了，好多次我们都是第一个进食堂吃饭的。

有一回我们跟男兵同时到达食堂门口，姜皮皮跟对面教官说喊一边口号，转过头对我们说“咱喊一栋就完事”，结果对面男兵刚喊上口号，姜皮皮就说“解散”。我们用百米冲刺的速度顺利的抢占食堂的最佳位置。对面的男兵都被姜皮皮的无赖整的话都说不出了。

下午的训练是最难熬的，又热又困。皮皮心疼我们睡眠不足，总是训练一会后就帮我们看人，让我们坐下休息。有了姜皮皮，似乎连每天四点多起也没那么难熬了。

某天休息时，大家坐在一起谈论带女生的几个女导员时，当然姜皮皮也在。我们问他这几个导员怎么样，他说就咱们这个导员脾气最好，最好说话，有一个脸抹的太白，还有一个太严肃吓人。我们又问，那旁边二十二连呢，姜皮皮说，二十二连导员长得挺小家碧玉的。我们就在旁边起哄，问他是不是看上人家了，要不要让我们导员去问问。还没等说完，他就跑了。

从此之后，二十二连导员一过来，我们就喊，教官，小家碧玉来了。

有一次小家碧玉在训学生，姜皮皮听完了全过程，来了一句“声太大了，我害怕”。我们集体无语的看着他。

自从有了小家碧玉这个梗，我们便为他编了一个新口号：

相亲成功

新婚快乐

早生贵子

儿孙满堂

每次我们一喊这个口号，姜皮皮同志都能笑出一脸大褶子。

刚开始的晚训其实不是练齐步正步，而是拉歌。我现在都还清楚的记得我们拉歌时的口号——

（领）要你唱（合）你就唱，扭扭捏捏不像样，（领）像什么（合）像绵羊（领）像什么（合）像绵羊

（领）让我唱（合）我就唱，我的面子往哪放

（领）一二三四五（合）我们等的好幸苦

（领）一二三四五六七（合）我们等的好着急

（领）时间（合）宝贵

（领）不要（合）浪费

（领）要唱（合）干脆

（领）不唱（合）撤退

（合）撤退 撤退 撤退

……

可能一天当中最开心的莫过于晚训了。

等练会了要求学习的歌后我们就开始放自己喜欢的歌，各种DJ、嗨曲全都来一遍，一边听一边蹦。可惜这样的日子没多久就让巡视的校领导给训了，说我们哪有军训的样子，人家男兵都老老实实在那训练，你们女兵一个个的都蹦起来了，这是军训吗，整个一“露天迪厅”。

那之后我们的晚训就变成了踢正步，想嗨都嗨不起来。

后来有一次放国歌的时候，我们跟着国歌的节奏动，姜皮皮无语的看着我们，说“放个国歌你们都能嗨起来，你们可真厉害”。

九一八那天有个合唱比赛，选歌就选了好几首，练着练着又觉得不行，然后再换歌，眼看着比赛就要到了，歌曲跟队形还没排好呢。没办法，姜皮皮就把他训练的时间让出来给我们练歌。比赛的那天，我们的《天耀中华》是唱得是最好的一次，校领导都录了视频，姜皮皮还说呢“比赛结束后还有教官问我，这是哪个连的，唱得挺好的，我跟他说，不知道啊，哪个连的，唱得不错”，我们白了他一眼，估计那个教官问他的时候他心里正偷着笑呢。

其实唱第二首歌《歌唱祖国》的时候我们唱快了，连指挥都笑了，估计是不抱希望了，没想到最后我们连合唱比赛得了二十七个连中的第三名，也是不错的成绩了。姜皮皮是给我们放音乐的，他看我们抢拍了就赶紧把音量条调到最小，最后场上只有我们的声音，也听不出来没合上音乐。不得不夸一下机智的姜皮皮，如果不是他后来把音乐关了，我们可能也取不了这么好的名次。

有几天二十二连的旗手练习的时候路过我们的地盘，姜皮皮“好心”的纠正了一下她拿旗的动作，我们又在一旁起哄，问皮皮是不是看人家长得好看才故意跟人家搭话的，姜皮皮懒得搭理我们。后来我们跟他聊天时说：你没事好好收拾收拾自己，贴贴面膜什么的，看你这一脸褶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三十多快四十了（姜皮皮很配合的扯了扯自己的脸皮，嘿嘿一笑），如果你好好整整就能找一个像二十二连旗手那样的女朋友，你要是现在这样，就只能找像我们这样的。

听到最后一句话的皮皮笑喷了，成功的又把他那一脸褶子笑出来了。

汇报表演的前一天，该训练的都训完了，我们就在那练练歌，唱了很多我们曾练过的歌，隔壁二十二连放张震岳的《再见》，我们就跟着一起唱，唱着唱着，也不知是起的头，一个两个的都哭了，后来就变成了全连一起哭，姜皮皮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我们。有人看见他转身的时候用手抹了一把眼角。

当天晚上的晚训，连彩排也不练了，可能这就是学校特意给我们留的时间，让我们最后跟教官说说话，因为过了这一天，就要开始最终的汇报表演了，表演结束，教官们也走了。

我们喊了方队的口号，也喊了送给皮皮的那个口号，哭着喊了一遍又一遍。皮皮跟我们说，让我们好好学习，听老师的话，祝我们学业有成，也祝我们在第二天的表演上能顺利、成功。

还没说完，他们集合的哨声就响了，我们挥着手喊再见。

导员是过了一会才来的，让我们明天好好表现，她说，“军训结束后，二十一连有一部分人就不归我管了，但是无论你们以后有什么事，是需要帮助还是不开心了想找我聊聊天，都可以来找我，不管是哪个老师带你们，你们都要乖乖的。”

说到这连导员也绷不住了，话都带上了哭腔，整理了一下情绪后，又继续说：“知道你们跟教官感情深，但教官也有自己的任务，我刚才跟教官说了一下咱们的情况，他同意说给微信了，但是这个属于机密，不可以往外传。”

说完就连上了视频，让我们跟他告别。

“姜皮皮，我们爱你”

“老褶子，我们爱你”

“皮皮，照顾好自己，我们想你了”

“姜皮皮，没事要多注意，注意你的腰，别太累”

“皮皮，有时间回来看看我们，我们会想你的”

“皮皮，谢谢你教会了我们坚持”

“谢谢你这一个月的陪伴与照顾”

“我们爱你”

“相亲成功，新婚快乐，早生贵子，儿孙满堂”

“再见了，姜皮皮”

“再见”

……

当天晚上解散后，我们去他们寝室楼下找他，我们到的时候门口就已经被穿着军训服的大一新生给包围了，还有很多前几个连的男生来给教官送信。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对教官不舍的心情都是一样的。

“教官，我们找姜教官，你能把他叫出来吗？”

“你们快回去吧，赶紧回去。”

“哎，教官别走啊，你把姜教官叫出来再走啊！”

“嘘，别说话，他们领导好像在走廊训话呢。”

“他们说什么呢，根本听不清啊。”

“好像是因为晚训的时候跟咱们视频的事。”

“快走，快走，有人出来了。”

一大群人四处逃窜，过了一会儿等人回去后，我们又聚在了寝室门口。

“姜皮皮，皮皮，你在吗？”

“行了，别喊了，你们教官今天不走。”从里面出来一个别的连的教官把我们赶走了。

“等会儿，把这个给××连教官。”旁边的男生趁着关门的前一秒把好几封信递了进去。

锁了门后我们还是不舍得走，就跑到了窗户底下喊教官的名字。

“教官，帮我们叫一下姜教官，姜×。”

“哦，你们要找那个渣男啊。”

渣男是什么情况，为什么管姜皮皮叫渣男，是因为他平时太皮了吗。窗户外的我们憋笑都要把自己憋死了。

“皮皮，你们是不是挨训了，是因为跟我们视频的事吗？”

“没事，你们快回去吧，明天还得汇演呢。”

“那你们什么时候走啊？”

“我们明天下午走，回去吧。”

“那教官再见，晚安。”

“晚安。”

最后一天的汇演很成功，没有了姜皮皮调的口令，我们也没乱。当宣布结束的那一刻，教官们已经集合完毕了，学校没有给我们留告别的时间，等我们解散后再去宿舍楼看他们的时候，阳台上晾的满满的迷彩服已经不见了，食堂里也没有他们的身影，就好像他们不曾来过一样。

以后的生活，再没有一个人会用帽子为我们赶蜜蜂了，没有人心疼我们而让我们提前解散吃饭，没有人陪着我们扯皮却在关键时刻帮我们调口令，没有人在我们中秋送月饼的时候抱住双手就跑还喊着“规定”，没有人在我们喊口号喊到声音嘶哑的时候把自己含片递给我们又不收我们的东西，再也不会有人把二十一连方队当做自己的亲人一般对待了。

生活就是这样，总有人会出现在你的生命中，又消失的无影无踪，凭我们再怎么难过，再怎么不舍，却再难见到。

皮皮，我们很感谢能认识你，谢谢你带我们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军训，谢谢你教会我们什么是坚持，谢谢你这一个月对我们的照顾，谢谢你带给我们的欢乐，最后我想对你说：

“相亲成功，新婚快乐，早生贵子，儿孙满堂”

“我们会记得那个笑起来一脸褶子的姜皮皮”

“我们最喜欢看你看不惯我们又说不得我们的样子”

“我们都很想你”

“还有，姜皮皮我们爱你”

“二十一连永远等你回家”

“再见了，姜皮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