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根是我记忆中的一个弟弟。
1996年我读中学二年级,每天早上晨读完之后固定去学校的食堂吃早饭。
大概是一个夏天的早上,在卖胡辣汤的铺子旁边,我第一次见到刘根。
看他八九岁的模样,圆脸大眼,一头浓密的黑发乱乱的。脸上说不清是晒的还是很久没有好好洗过,黑黝黝的。穿着一件深红色的T恤,灰色短裤。盯着我端着的胡辣汤和豆腐脑两掺咽口水。
时年,我的早餐费是一块钱,五毛钱买汤,五毛钱买水煎包。
你是不是没有吃早饭?我看着他问。
嗯!他的眼神透出一股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
那这给你吃吧!我把碗端给他。
好!他没有太多话。
后来我就经常遇见他,在学校的后操场,在上学的街道上,更多的时候是在食堂。每次吃饭碰到了,我就把自己的饭给他吃。
某天,学校体育课,青春期的女孩子似乎有太多的理由不去参加运动。
我和美玉坐在操场边,看着湛蓝的天上一片片白云飘过,刘根走过来跟我们坐在一起。
我叫刘根,我爸妈都被人杀死了,我长大了一定要给他们报仇。我之所叫根,是因为我们刘家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啊!!!我看着他的眼神从震惊过度到怜爱。
放学后,我去刘根家里。他的家在县城西关街正中心,是一个有着三间红瓦房和两间偏房的小院。屋子里的家具随意摆放着,地上到处扔的都是旧衣服和床单之类的。
他还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我花了一些时间把里外整理干净。
期间,院子里不时有邻居过来。
是你的亲戚吗?我问
不是的,自从我爸妈走了以后,他们都想收养我。但其实他们是想霸占我们家的房子,所以我饿死也不会靠他们。
那,以后你就当我弟弟吧!不过我也没什么钱,还要上学。
没关系,我会去饭店干活,他们给我饭吃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刘根开始经常出现在学校里,渐渐地同学们都知道我有这样一个弟弟。时不时的也会给他零食吃。
慢慢地到了冬天,我每天的伙食费不足以承担我们两个的开支。
美玉开始每天早上让我去她家里吃早饭,每天早上她妈妈会煮粥和馒头,然后炸两个荷包蛋,给我们俩一人一个。
那是我过去的人生里吃过最幸福的早餐。
直到现在,无论住什么酒店,提供多么丰盛的早餐,我一般只吃白粥和荷包蛋。
天气越来越冷,我去刘根家里,发现他还盖着夏天的薄被子。
从小离开家,我早已习惯无论什么事情都不跟父母开口。
我不知道从哪里能给他找来一床厚棉被,只好想办法把所有薄被子层层重叠起来给他盖。
刘根穿的更加脏兮兮了,因为他没有太多的厚棉衣可以替换。我只能选择在天气好的时候去帮他洗衣服。
但多数时候,我们都是无忧无虑的坐在学校后操场,幻想我们长大以后的生活。
受《上海滩》的影响,我那时最大的愿望是去上海生活。直到现在这个愿望也没有实现。
刘根说他那里都想不去,他要好好锻炼身体,多干活多挣钱。期盼着自己赶快长大,好为爸妈报仇。
每当说到报仇这个话题,他的眼神就透露出一股与年龄不相符的狠劲。
刘根跟我讲过,别人跟他父母抢生意,后来杀害了他的父母。
从小只知道读书的我,并不太能理解他说的事情,也没有意识到其中的危险,只是单纯的觉得应该支持他。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刘根的邻居们都知道了我这个姐姐的存在。可是我要毕业了。
中考完以后,我回到了父母身边。
再开学,我已经离开西关中学。
那是一个简单的年代,没有网络,没有电话。
青春期的诺言总是很快飘散,我在新的学校开始了新的生活。
转眼又到冬天!
某天,大雪纷飞,我忽然很想念刘根。
我偷着拿了家里准备过年的糖果点心和小弟的一件棉袄,踩着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了刘根的院子。
他没有在家,隔壁的邻居看到我来异常热情,大概是很久没见我的缘故。
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没有上锁的门,随处摆放的家具,乱糟糟的床。
我放下东西,开始整理屋子。
刘根回来了,看到我的第一眼,我看到了他大眼睛里满溢的泪水,但是没有落下来。
走,我们出去吃饭去。我走过去把手搭在在他的肩膀上看着他说。
好!他依然话不多。
我们在一家面馆要了两碗汤面,冬天里的汤面总是特别暖,特别是跟自己信任的人一起吃。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刘根。
青春期的我开始拼命的想要离开那个小县城,大城市的灯红酒绿仿佛远方的灯塔,时刻照在我心上。
转眼十多年过去,2007年春节,我和美玉再次走在我们读书时无数次走过的街道上。
我想去看看刘根!我抬头看着美玉,她身高超过了一米七,高出我一头。
怎么还是这么感性啊!咱都多大了。美玉无论说什么,我都知道她是为我好。
我只是想去看看。我的话里没有了底气,再见到刘根我该说些什么。
我们俩用慢的不能再慢的步子踱到刘根的院子门前。
门锁着,一切都很安静,没有遇到邻居,没有看到主人。
转眼又十多年过去了。
2018年,老同学静静打电话问我是否认识老家拆迁办的人,她老家的房子要拆了,想咨询一下赔偿的事情。
我突然想起来,刘根的院子就在她家对面。
要拆了?那个曾经我当做家的院子要拆了?
那个记忆中的弟弟,刘根
如今过得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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