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周爸周妈还在等周秦吃饭,周妈一眼瞧见女儿裙角被撕破了一道,只是轻声埋怨女儿的粗鲁,便着急盛了饭再没多说什么。
在门外早已抹干眼泪的周秦,其实在见到妈妈的一刹那,很想立马扑到她怀里大哭一场。但她没有。
放好书包,洗干净手,乖乖地扒饭,一如平时那样的频率。只是不管吃什么,到了喉咙总觉得是苦的。这苦比最讨厌的苦瓜还苦。就好像胃里有股神秘力量正逆流而上,强势阻止她吞咽一样。明明难受得想吐,却要吃。
周秦希望自己看起来还和原来一样,即使学习一般、没啥特长、父母非大富大贵、朋友也只是零星几朵、丢在人堆里不起眼也不碍眼、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也是那个纯洁幸福的周秦。
可是经历了下午的“公交车”事件,周秦觉得自己已不再“普通”。到底怎么定义“受害者”?她算不算被“侵犯”?要是当时自己大喊会怎么样?要是自己没有逃下车会怎么样?要是那人追上来后果会如何?要是没有遇到张超,那人是不是会从某个地方跳出来?
这些“要是”充满了她整个脑袋。她要穿越到这些“要是”的平行时空里了。
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这事,是不可能对妈妈说的。自己都如此伤心,妈妈只会更伤心。
也不会对好朋友说的。开不了口。再好的朋友,也是会有不能说的秘密。
想让它烂在肚子里,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殊不知藏在少女肚里的心事,就像脏东西埋在沼泽:只会持续发酵升温再发酵,变成越来越多的臭气,难以抑制,熏死自己,却无法逃开。
夜深,周秦躺在床上闭着眼,却头次感觉“睡觉”这个表情竟如此难做好:眉头的皱放平不了,眼皮无法安抚多动症的眼珠,嘴角也坚守岗位地抿着。明明很困,脑袋却比算数学题时还清醒。选了最舒服的姿势,心理却无法不难受。数羊没用。怪了,以前是怎么睡着的呢……
不知不觉,到了天明。周秦听到轻轻的敲门声,接着是妈妈唤自己吃早餐的声音。这场景怎么如此熟悉。她记得上次自己是赖床的,但这次却立马爬了起来,还对着镜子梳理了下凌乱的头发。
路过饭厅,妈妈竟然准备了一大桌子菜。奇怪,不是吃早餐呢吗,这么夸张。
接着,门铃响了。周秦望了眼坐在阳台看着报纸纹丝不动的周爸,认命开门去。
开门的刹那,一个熟悉的人站在面前,他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一双亮亮的眼睛看得周秦小鹿乱撞。是刘佳玮。
“你怎么来了?”周秦问。
刘佳玮没答只笑,却是周妈招呼他进来。
四个人一桌,气氛融洽,相谈甚欢。吃罢,周秦和刘佳玮来到阳台的窗边。大白天外面竟然黑了起来,还飘了雨。
黑暗中刘佳玮的脸却格外清晰,就像打了特写的光。周秦眼中的他正对自己温柔地笑,眼波流动,情意绵绵。
“你知道我一直喜欢一个人。”他说。
“我知道。”周秦心知肚明。
虽然欣喜,但周秦心里莫名压抑。这种压抑从她醒的时候就一直跟着她,并时刻提醒她:不要自欺欺人。
“可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终于她喊了出来。
咻地一下,醒了。呵,原来是场梦。
窗外,漆黑一片,窗帘飘着,带了丝丝雨。原来外面也下雨了。
周秦的心倒比先前平静了,不睡就不睡吧。打开收音机,调到102.5兆赫、1386千赫。正好在播她最喜欢的节目——小凡的《篇篇情》。
周秦很喜欢小凡的声音。她的声音不像本地播音员那样字正腔圆音色尖脆,而是温和适耳,略带鼻音,像是诉说。据说是上海的。周秦一直不明白,为什么345线的L市会有上海的节目,是转播的还是直播的?她要是打里面的热线电话会接通吗?
这期小凡讲了一个很长的初恋故事,叫《围巾》。
一个女孩想织围巾送给她心爱的男孩,直到这件围巾织了很长很长,女孩才知道原来自己的思念已这么长,却依然没有勇气送出去。男孩对她若即若离阴晴不定。他像杨过带点邪气,让她捉摸不定。
她希望自己是小龙女。但一直有个如郭靖般优秀可靠的男孩默默爱她,她知道,却不想当黄蓉。
这个郭靖是这个杨过的好朋友,是那种一个眼神就明白对方心意的铁哥们。杨过喜欢她,也曾情不自禁地吻过她,可是眼看好兄弟的爱意不比自己浅,便故意选择躲避。
周秦听着听着,心情随着女主一起欣喜、懊恼、平静、生气,或许是小凡声音太治愈了吧,如同一支暖和的手一直在挠着挠着想睡的她,让她没听到结局就睡着了。第二天起来,还想着,最后小龙女是嫁给杨过了么?
多年后,已经不再听广播的日子,L市台也没有了《篇篇情》,周秦却还记得小凡的声音和这篇《围巾》。所幸的是网上有结局,但小龙女最后嫁给了张无忌。也才知道原来作者是痞子蔡。谢谢他的围巾让自己在那个人生第一次失眠的夜,短暂脱离自己的抑郁,躲到别人的喜怒中安抚了自己。
那些青春期抑郁却无人倾诉无处宣泄无能为力的日子,多少少女像这般揣着一颗敏感脆弱的心,借着旁边偶然投来的一点光,靠自己小心翼翼度过脚底未知的暗涌。
或许成年后,你自知当年那所谓的暗涌不过浅浅一摊、虚张声势罢了,但别忘了当年那个面对恐惧,独自撑过黑夜的少女有多么勇敢与不易。
周秦是不知道自己的不易。她只知道自己的黑眼圈是挺不容易的——黑的也太夸张了吧!
没错,第二天的她就是顶着这两个黑眼圈去了学校。连冯梓都忍不住问她,昨晚哪儿做贼去了?
没心情搭理人。破天荒的连上厕所,周秦都是自个儿去的。
原来比郁闷更郁闷的是睡不够啊。总算知道它的克星了。
上厕所回来的时候,周秦竟然精神了。因她远远看到,刘佳玮背靠着教室前门的栏杆正和张超说笑。这意味着她无论从前门进还是后门进,都要经过他。
他就不能转过去?今天自己憔悴得这个鬼样。
“喂,周秦,你这是怎么个走法?现在流行同手同脚啊?哈哈哈。”
给张超不合时宜爽朗的笑声鼓个掌。
“哎,你怎么不理我呐?忘了我的大恩大德啦?”
给张超契而不舍再记一功。
周秦无奈,只能对着他的方向摆了下手,say“hi。”便快速溜走。
“哈哈,你不知道...”
周秦渐行渐远,耳朵却灵光着,听到张超对旁边人说。
张超饶有兴致地对旁边的刘佳玮说:“哈哈,你不知道,昨晚我救了这兔子一命。”
“what?!”刘佳玮难以置信。
“哇,你别这么吓人好不?昨天我骑车半路碰到她,就送她回家。”
“你几时跟她这么熟了?!”
“别妒忌嘛,跟我最熟的还是你。是我见她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挺可怜的,心软就搭她回家。”
“哭?!”
见好友少见双目圆瞪一副好奇要死的样子,张超继续:“唔,她裙子还破了,显得十分楚楚可怜,真是一只可怜的小兔,于是我就发了善心....”
“发生什么事了?”刘佳玮忍不住打断。
“不知道是哦,问了她也不说。我可什么都没做。”张超搞笑地把双手举起。
可刘佳玮一点也不觉得搞笑。
好不容易捱到下午放学,周秦只想快点回到家扑倒在她温暖如春的床上。可一想到昨天下午的公交车,她还是心头一紧。
快点赶到车站,就不会这么多人了吧,就可以快点占好座位,就可以避开.....
临走前,还被雯雯拖去了厕所一趟。等比平时加快了步子快赶到车站时,周秦老远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没错,她对这人就像安装了雷达似的,老远就能瞅见他的存在。
为什么刘佳玮会在车站?今天又不是周末,他不会也要去体育广场吧打球吧?
更加奇怪的是:他依稀仿佛貌似,正朝着自己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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