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观测仪器和书籍之外,桌上铺的阿拉伯毯和两把鲁特琴也在说明政教两方、欧洲老大陆和新兴海上国家之间对于殖民地的竞争。
鲁特琴来自苏美尔,阿拉伯名是“Al’ud”。有分析认为这个名称的发音与路德(Luther)相似,以此将鲁特琴在画面中的出现与路德新教相联系。这个观点有待商榷。但是从形制上与键盘式的羽管琴相比,鲁特琴制作成本低、方便携带,因此它更倾向民间、个人化,而羽管琴是属于教会的乐器。相比于巴赫为羽管琴特质所作的重奏、变奏曲,鲁特琴的音色更像民谣吉他。
而且14世纪后的鲁特琴有六组琴弦:一根单弦和五组复弦,由此衍生出一种独特的图表记谱法(tableture),其符号不标示每个音的音高,而是表示手指所在哪根琴弦上的哪个点,按此位置就能发出所需的音高。这种记谱法也是简易化、降低门槛的改动。所以,鲁特琴的确是与象征教会的羽管琴相对,它是世俗、简化、民间的代表。琴旁边展开的乐谱,有图像研究者说明它是路德新教的赞美唱诗。
鲁特琴的琴弦是用动物毛和肠线制作的,因此容易崩断,尤其是大拇指控制的低音单弦。《法国大使》里就出现了断了单弦的鲁特琴。断弦意味着破裂、危机,它既是此次主教出访英国的原因,英国有意脱离罗马教廷和神圣罗马帝国的共同体,政教两方都出代表与英国谈判;断弦也隐喻着事件的结果,谈判失败,亨利八世在1534年颁布了《至尊法案》,宣布英格兰教会改宗新教,正式脱离罗马教会。
而且,这已经不仅限于天主教和新教的矛盾,还涉及到世俗世界里对于新航路、海上贸易、殖民地的竞争。在桌子底下阴影里还有一把倒伏的鲁特琴,它与桌面上断弦的这把琴构成过去和现在的时间线索。
鲁特琴的弦音适宜营造对位、均衡的和谐效果,被形容为从天堂传来的牧歌。而如今它们一把被弃置在地、一把断弦,那和谐的来源消失了,曾经的协奏被刀剑和科学仪器取代,一个只有诗歌和音乐的桃源能敌得过配备科学和武器的远洋舰队吗?
荷尔拜因不仅借助对物品细节的修改将画面上人物之间、以及与画框外人物的关系联系起来,而且他还使用图像里装饰材质和图案,来指代现实中正在发生的那些或竞争、或合作、或征服的关系。接下来会分析《法国大使》出现的三种装饰图案,它们象征三个文化系统在文艺复兴时期的欧洲各自衰落和兴起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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