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还没亮，屋里漆黑一片。

奇怪，我平时从未半夜醒来过，我摸索到床边的手机，看了下时间。

4:17。

我突然注意到墙角处有个黑影，它似乎并不是静止的，我能感觉到它在呼吸。

“你睡醒了？”

果然有个人，在我熟睡时溜进了我的房间。正常来说，我会惊出一身冷汗，并吓出一连串猪叫。

但最近我特别不正常，所以对一切不正常事情，都习以为常。

“哦，醒了。”我此时已经半坐起，倚在床头。

我试图打开床头灯，但那个黑影示意我没必要。

“我来找你，是因为一些紧急事情。”黑影幽幽地说道。

“怎么，要世界末日了吗？”

黑夜里，我能听到它的一声轻叹：“也差不多。”

“这个世界发生了一点意外，从今天零点开始的。”黑影接着说道。

“你确定是这个世界，而不是我？”说完这句话，我朝着面前的一片黑暗露出了个微笑。

“我说过了，都差不多，”黑影走到窗边，它伸手拉开窗帘，“你自己看吧。”

此时天色已经有微光，借着这点光亮，我渐渐看清了这个溜进我房间的人。

一个女人，而且我敢断定，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黑夜掩盖不住她丰满的身材，就算是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刻，也会被这完美的侧影闪耀到没有一个黑点。

我似乎还闻到了若隐若现的幽香。

“我让你看窗外，没让你看我。”

“我都要看。”我心里竟然升起一股一股的猥琐之意。

我慢慢向她走去，口舌发干，心脏“突突”地跳。

但是，在我看到窗外的景象时，瞬间把我高涨的欲火浇灭。

我看到一个满头银发的少女，正骑在一条巨大的恶龙身上，她的眼神清澈又充满刚毅，她的面容稚嫩却又不容侵犯。

恶龙口中吐炎，在高楼林立间如魅影般穿梭。

远方似乎还有千万士兵方阵，他们手持尖矛，头戴铁盔，另外还有两条巨龙在他们上方盘旋，恶龙啸声不止。

魔龙的狂舞。

2

“怎么会？怎么可能…这…这难道是…”

“是的，你想的没错。”

天虽然没大亮，街上也有些稀稀疏疏的行人，但他们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冷漠，对眼前惊悚的场景视而不见。

“难道他们看不到？”我指着那些行人。

“他们并不是看不到，而是，”黑影女停顿了一下，“他们想象不到。”

我仔细思索了下她说的话：“你是说，窗外的场景只有像我这种能想象到的人才能看到？”

“你很聪明，我的确没有找错人，不过，”黑影女心事重重地看着窗外，“这只是暂时的，这才刚开始，等到那些行人也能看到这些景象，或许已经太迟了。”

“你来找我是想让我阻止这一切？”我冷笑一声。

“你怎么知道我会帮你，我觉得世界变成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再说，我只是个普通的十八流故事写手，怎么可能会去阻止这种事情。”

我的眼神重新又回到了黑影女的身上，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我咽着唾沫，肆无忌惮。

“我并不是随便就找到你的，我知道你前几天刚写完一个故事，对吧，杀手李的故事？”

黑影女直视我贪婪的目光，她的面庞依旧看不清，但我能感受到她眼神的凌冽，我不禁后退了几步。

“你的故事里，杀手李能在梦中做梦，层层递进。”

“而眼前的这些景象与之类似，不过递进的方向相反而已。”

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声音竟然有点发颤：“你的意思，那些书里的人物，那些从未存在过的故事，正在从书里映射到现实世界？”

“觉醒，”黑影女小声说道，“这种现象叫做觉醒。”

“我知道对于别人来说，这件事情可能很难理解，但对于刚写完那个故事的你来说，或许是最容易接受的。”

“所以才想到直接来找你，或许能阻止这场灾难。”

黑影女的目光变缓和，我的心情稍微平静下来。

“既然你对这一切都这么清楚，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阻止？”这是我一直想要的问题。

此刻，窗外有一束曙光照射进来，天已大亮。

屋里的黑暗被驱逐，我渐渐看清了屋内环境，也看清了她的脸。

我刚刚平复的心情竟又突然激动起来，“你是！你是…”

3

每个少年心里，都有一位完美的梦中情人，她或是影视名人，或是书中佳人。

而此刻我眼前的这位，我确定自己从未见过她，可当我看清她的面容后，我便知道，就是她了，我少年怀春时来自书里的梦中情人。

“我想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虽然在无数个人眼里，会有无数个我，但在你的眼里，我就是你所看到的样子，”她对我笑道。

“那你应该清楚我也是从那个世界来的，不是我不想去阻止，而是我根本无法阻止。”

我有点眩晕，还有点想呕吐。

“即便如此，我也没有能力去阻止这一切，”此刻的我正在努力躲避她的眼神。

“我说过了，我只不过是个普通人。”我已经完全失去了和她对视的勇气，我甚至觉得自己有罪——我对她所做的一切亵渎的行为。

“没有人比你更合适。”

她似乎正在微笑，她一切美好的面容都曾不止一次在我脑海里荡漾。

“你至少可以和杀手李谈谈。”她继续说道，“你应该知道在哪里能够找到他。”

4

出租车上，我一直四处张望，有点魂不守舍。

司机是个小老头，他见我有点慌乱，口里呵呵了一声。

“小伙子，不管遇到多紧急的事情，都要让自己淡定，就像我开车一样，要是自己的心乱了，哪还能开这么稳的车哦！”

我没出声，心里默默地念道：若是你能看见我能看见的，别说开车了，你都不知道疯几次了。

一路上，令人震惊的景象一直增加着。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背负着双手，嘴里叼着一个烟斗，他正在聚精会神地盯着一个反射着银白色光亮的物体。

它就像一滴水银，头部浑圆，尾部很尖，完美的液滴外形。

水滴。

我心里的恐慌进一步加剧。

水滴都出现了，二向箔还会远吗。

出租车司机还在喋喋不休，他好像还在劝我让我放轻松一点，他说了那么多，我只听进去一句话。

“年轻人，太阳每天都会升起。”

希望如此吧。

5

我于三天后又重新回到了老家，这片破旧且逐渐死去的村庄。

如果说杀手李也会从书中走出来，我能找到他的地方也就只有这里了——他诞生的地方——三天前我正是在这里写完那个故事。

书房里面传来脚步声，门虚掩着，漏着一条缝。

家里已经没有人住，书房里的人应该就是他了。

我正要推门进去，一声略微沙哑的声音传过来。

“你来了？”

“我来了。”

“你最好不要进来，你把我整那么惨，我不能保证你的安全。”

我心下一惊，来之前我并未考虑这一点，毕竟是我把他困在一个无限循环中的。

“你知道我要来？”

“她打过招呼了，你的，梦中情人？”

“你们竟然也能有联系？”

“那当然，你们有现实世界，我们也有自己的书中世界，而且，我们的世界比你们大多了。”里面的声音暂时停顿了一下。

“不过托你的福，即便书中世界再大，我也无法去探索，我只能在那个死循环里一遍又一遍地做梦。”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无奈的凄凉。

“如果这一切都能结束，我会为你改写结局。”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屋里立马传来一声不屑的笑声：“你以为这有什么意义吗？”

“过得好，过得惨，在这浩瀚飘渺的世界中太不值一提。撒哈拉从来都不在乎一粒被风带走的沙粒。”

“我只是想尝试，能不能改变一些我能改变的东西。至少，我可以把你从那个牢笼之中拯救出来。”我做着貌似没有任何意义的争辩。

“我们难道不都是在牢笼之中吗，虚幻的世界也好，现实世界也罢，都差不多。”

里面沉默了好一阵子，我从未等待的如此焦急。

“关于目前正在发生的事情，我知道的也不多。”

“异常是从你写完关于我的故事开始的。你从这里离开后，我发现自己能够觉醒至你的世界了。”

“你的那篇故事就像一把钥匙，能把现实世界与书中世界联系起来的钥匙。”

“但是能让我走进这个世界的，还有一股其它的力量。你的故事只是一把钥匙，真正为我们这些书中的人物打开现实世界大门的，还有另外一个人。”

屋里突然又变得寂静无声了，静到让我怀疑里面根本就没有什么人。

这时我看到门缝扩大了一点，一只手伸了出来，手里还握着一把刀。

“他现就在你的卧室，”杀手李冷笑了一声，“拿着这把刀，你知道该怎么做。在那之后，我们都会被释放。”

“我把他杀了后，你们都会重新回到书中的世界吗？”

这次屋里再也没有传来回答。

6

卧室里有一股发霉的味道。

我看到有个人躺在我的床上，正在睡着。

我把刀柄攥紧，我能感受到手上爆出的青筋在“突突”地跳动。

床上的人呼吸很重，好像在做着噩梦。

我尽量使自己的脚步放轻，连呼吸都像已停滞。

我手持尖刀，全身的力气都聚集在右手上，等着做最后的一击。

当我看清楚床上人的脸后，却像被电流击中一样，我呆立在床边，手足无措。

床上那个人，正是我自己。

“杀了他，我们都能被释放。”杀手李的话在我耳边响起。

可笑，

真是可笑。

我本想拯救一次世界的，到头来，我只不过是别人脑子里的一场梦而已。

“相信我，你不仅仅只是一场梦，只要你能杀死他。”我的梦中情人不知什么时候已出现在身后。

“杀了他，我们就能成为现实，你可以得到任何想要的东西，包括我。”她继续说道。

我的手不断地颤抖，我的心脏像是被人在用手撕裂。

我能感觉到，床上的那个我也在经历着与我相同的心情，我能看到他的眼球在急速的转动。

“动手吧！”她催促道，“想想吧，只要你能刺下这一刀，你周围的一切都会成真，美食会有味道，风景会有色彩，甚至在你睡过一个女人后，也绝不会仅仅只剩下你自己那恶心的液体！”

“不对！”我大声尖叫，“我们的真实不应该如此得到！”

“牢笼永远无法被打破！杀了他又有什么用？”我发现自己的脸上竟然挂满了泪水，“真正的牢笼是我们自己的心，只有自己才能把自己锁住！”

沉默，又是死一般的沉默。

她落寞地盯着我半晌，我不知道她在哭还是在笑，我突然发现她精致的面容正在瓦解，像破碎的瓷片，落在地上，竟又开满了一朵朵晶莹剔透的莲花。

快结束了，

快点结束吧！

床上的我正在渐渐苏醒，我眼含热泪，在化为灰烬前一秒对他说道：“希望你能打破自己的枷锁。”

7

我睁开眼，感觉脑袋好乱。

应该是又做噩梦了，最近我经常在梦中惊醒。

我好像梦到有人要杀我。还有我的梦中情人，那个遥远的她。

我还梦见有人对我说话，他好像对我说，打破牢笼，继续前行。

我抬头看了一下表，低声咒骂了一句，又重新蒙头睡去。

4:18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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