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登红楼梦续貂（8）

第约等于八回

西湖泛舟宝玉落水

临窗洒泪黛玉嗔恨

话说次日众人酒醒，刘原父欲留东坡一行住多几日，一来叙叙旧情，二来领宝玉众人游览一番，仍为东坡婉拒。东坡遂携宝玉等姊妹与原父作别，便擎了那通灵宝物，更往下一去处。原父携家眷众人送至仪门，只见东坡瞑目念诵几句咒，忽来一阵风席了众人去了。原父等皆瞠目结舌，不曾想真有个穿云破雾之宝物，古往今来，去往自如。半晌方才回过神来。不提。

且说一时众人随通灵之风，于一静僻处落下。只见四面绿水环绕，碧波微漾。时有游鱼跃出水面，浪花四溅，姑娘们皆簇拥过来，俯身蹲下赏鱼嬉笑。一阵东风拂来，柳絮纷纷扬扬，吹的众人满身满头皆是。香菱道：“真真如李太白所言，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众人皆笑道：“说你是诗魔，再不假的！”

摩登红楼梦续貂（8）

宝玉听罢，对香菱笑道：“如今越发有长进了！”一时，那柳絮飞入宝玉眼中，顿时疼痒难耐流下泪来，宝玉眯着眼，用手揉搓不住。宝钗见了，忙拿出帕子替宝玉揩拭，道：“断不可用手，我昨晚才熏了这帕子，用它岂不干净些。”说着，便将宝玉眼角的泪痕擦干。黛玉一旁见了，冷笑一声，别过脸去。东坡道：“水光潋滟，山色空蒙。一别百余年，竟别来无恙。”湘云道：“想来，如今是到杭州了。”东坡点头笑道：“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人间那里还有如西湖这般好风月！”

时值春日，杨柳风来人好不酥软。放眼望去，西湖水平如镜，西面长堤一横，堤下六拱桥映照于湖面，似六轮明月相映齐辉。堤岸垂柳氤氲，绿荫合地。时有风来，湖面荡起层层细波，方才知物是动的，并不在画卷里。

这时，有船家从湖心撑杆而来，向众人喊道：“客官可要坐船？”“自是！自是！”湘云跳起来朝船家挥手回应道。待船靠岸，一一上了船。众人分坐两侧，迎、探、惜三春并香菱一侧坐，宝玉、黛玉、宝钗并东坡一侧坐。

摩登红楼梦续貂（8）

船虽不大，然船舱内倒也宽敞。当中仍置一方桌。东坡道：“船家，船上可有好酒？”舱外船家道：“如此人间好景，少了酒岂不辜负？”说着，便命随行妇人上了一壶酒，并一些小菜。众人饮酒间，不免吟诗作乐一番，船家在船头不时哼着小调。东坡就着水声，细细地听那船家软语浅唱，不免忆起昔日杭州任通判并太守期间，镇日与杭州百姓笑谈的日子来。道：“船家真真好性情！只是那词里唱的是何，不曾听真切。”船家笑道：“客官是异乡人，自是有所不知。老夫方才所唱，便是杭州百姓人人口里心里一刻不忘的苏大人！”众人面面相对，忍住不笑，宝玉道：“敢问船家，是那个‘苏大人’？”船家道：“当然是那处处心为杭州百姓的苏轼，苏东坡。”

“想必杭州不唯苏大人一人官至此地，如何杭州百姓独‘一刻不忘’他呢？”湘云乜斜着眼问道，说罢用手捂住嘴，唯恐笑出声为船家所闻。

船家道：“姑娘如今且看这西湖清澈如斯，孰不知苏大人任杭州太守前，此湖一度为淤泥所滞，葑草纵生，杭州百姓镇日为饮水所困。”众人听罢，放眼望去，见如今西湖粼粼如镜，几乎不可想象昨日日渐枯竭之状。东坡亦感慨而叹，往日如何以西湖之劣势启奏圣上，如何携杭州百姓一道躬身疏通河道，皆历然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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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船家手指不远处一片菱角，道：“客官们且看那菱角。以防湖中恶草再不滋生，苏大人将沿岸地开垦，分以吾等农人栽种菱角。吾等为菱角生长鲜茂，定期为除草一事一刻不肯忘。”众人皆叹道：“如此听来，那苏大人不但一解西湖淤泥一疾，更为农人提供耕地，以增进收益，可谓两美俱全！此人为杭州百姓称颂，亦不足为奇了。”说罢，便悄悄看向东坡，众人相视一笑，点头不语。

一时宝玉起身从船舱里走出，道：“船家，也教我撑撑船罢。”船身当下向探春一侧倾斜，姑娘们忙携着旁人的手，惊慌了一回。东坡道：“姑娘们莫要怕，船家技术是了得的了。”湘云道：“爱哥哥，你安分些罢！”舱外宝玉笑道：“你们也出来坐坐，不要都坐在舱里，怪闷的！外面云朗风清的，快来看看罢。林妹妹，我扶你来。”说着，便要往船舱里走，船又晃了起来。黛玉忙道：“你别走进走出了，看那船摇的厉害！求你在那里安安分分站着罢。”宝钗缓缓的起身，往舱外走去：“我坐了这一会子，也乏了。我且去船头看看这湖光山色。”湘云拉着宝钗的手，道：“我也去！”说着，俩人弓着腰，一前一后出了船舱。

舟行碧波上，迎面风吹人皆抖擞起来。黛玉隔着雕花窗棂，看着船外一派碧水青山，心下想到：“如今眼见着这水，这山，这绿，这风，想那东坡诗云‘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一时竟都有了。”心里想着，只默默不曾言语。一双杏眼对着这两岸风景，似喜非喜脉脉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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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的，听船外湘云喊道：“爱哥哥！当心！”一语未了，只听湖面惊起一滩水浪，有一人多高，似有人落入水里。唬的众人一时忘了如今正在船上，刚欲要站起来上前看个究竟，船身竟失去重心猛然摇晃，几乎不曾人船皆倾入水里。东坡忙喝道：“大家别要慌乱，且坐下！速速坐下！”一时众人才都坐下，心内不知船外何事，仍惊惧万分。

待船安稳，东坡方起身，徐徐步出船外，道：“何事？”未及湘云等回答，只见湖里高高伸出两只手，紧紧攀住船沿，一只手里仍攥着亮闪闪的不知为何物，挣扎着要往船上爬。

湘云早已急的香腮带赤，急急地上前握住一只手往船上拉，那水中人似有千斤，湘云那里拉得动！只见东坡一把撇开湘云，双膝俯身跪下，一手拉住水中一只手腕，一手揽住腰，身子一翻转，连水中人与自己皆滚上船来。见是宝玉，早喝了一肚子水，咳喘不止。宝钗在一旁，早已哭红了眼睛。

众人在船里，听外面道：“阿弥陀佛！可算是没事！否则不知老太太、太太们要急的什么样呢。”便知是宝玉落水，如今捞上了船，方才松了一口气。黛玉这里魂早已失了一半，只是不说，喉咙里一股酸水刺痛不已，眼泪早不知淌了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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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那宝玉、宝钗、湘云三人在船头，一时湘云道：“宝姐姐，众人皆知我们三个都是有金有玉的。爱哥哥的玉我是早看过的了，我的金麒麟也给你们都瞧了，我只从不曾见你的金锁。如今也给我看看罢。”宝钗听罢，不由得隔着藕色软襦衫抚着那金锁，道：“还不是当日出生时，来了一道人说此物能护佑平安才戴着，否则这又笨又重的如何天天不离身呢。实在没什么好稀罕，不看也罢。”那湘云如何肯依，道：“我只看一眼，也当不了什么的。好姐姐，给我看看罢。”

宝钗经不住湘云几番催促，便背过身去将那金锁取下，托于掌内交于湘云。不等宝钗送来，湘云早一把夺来，不想那穿金锁的项圈细腻而滑，湘云尚未拿稳当，那金锁便一把落入湖中，重重的往下沉。宝钗、湘云不禁哑然。宝玉见状，不及众人反应，撩起两只衣袖便纵身往那水里跳下，溅起一滩水花，几乎不曾吓坏湘云、宝钗。

如今且说众人遂舟沿着西湖游览了一回，便回到所住处。各人回房歇息，不在话下。至晚间吃饭时，才各自出来。待众人皆入座，却不见了宝玉黛玉二人。湘云道：“才刚我听林姐姐说她如今不饿，只身上有些乏，仍想睡会子。要我们不要等她了，我们且吃我们的。”探春道：“想是如此了。林姑娘一向身子弱，白天虽说是在船里，湖上仍是热浪不减，或是受了暑气也未可知。让他睡会子也好。”“仍有宝二爷呢？”香菱道。“他还能去那里呢，想是看望林姐姐去了，一会他来了你们且问他，就知我所说断不会错的了。”说罢，众人皆笑了。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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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见喊吃饭了，想叫林黛玉同往。便去林黛玉房间，只见黛玉并未曾休息，行李等物仍胡乱放置墙边，人当窗坐着，两个眼睛早已肿得桃儿一般。宝玉见状，忙至黛玉跟前坐下，道：“妹妹这是怎么了！何以伤心至如此？谁欺负了妹妹，妹妹且告诉我来。”

黛玉见是宝玉，忙收了眼泪，别过身子去，冷冷道：“你走罢。犯不着妹妹长妹妹短的。我如今且当你死了，我心里也从此干净了。”宝玉听罢，一时五内似火烧般直烧到满身满脸皆是，躁乱起来，跳起来围着黛玉，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道：“我如今又是那里惹到妹妹了！那里就说这么毒的话来咒我！我就是立刻就死了，也是个冤死鬼！”黛玉不言语，只是见宝玉走到眼前来，便又别过脸去，只不让他看。宝玉道：“你当时只道你为的是你的心，你就不知我为的也是我的心。从来我心里眼里都是妹妹，那里还有半个别人。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头一个想到妹妹。你如今动不动就不理我，还咒我死啊活啊的，你就不知道我也是个会伤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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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听宝玉此番言语，大不似前，确有伤心之意，想是自己才刚言语说重了伤了他的心。又想到，你既口口声声说心里有我，如何连我心里的意思也不知道一二。你白日就为宝钗那与你的宝玉相配的金锁落入水中，便不顾死活跳下去。水不知深浅，你也不知命的深浅了吗。要是真为这捞金锁一事淹死了，你要我日后孤零零一个人是死是活？可见，你的眼里不止有我，仍有你的宝姐姐，不然你如何能不顾我的担忧，而不顾死活的要去捞那劳什子呢。那“金玉之说”，想必你心里是真的在意的了。想到这里，黛玉方欲安慰宝玉几句，心里的无名火却又烧上来，不免又哭的更加厉害。

宝玉见黛玉只不理自己，又不知所为何事。如今只与黛玉隔着桌子坐下，也不理他。心下想到，想我素日来为他都白用心了。说什么高山流水，说什么知音难寻，都是当时情到浓时自己骗自己。他若真知我心意，那里说得出要我去死的话来。又想到，他那一日说我是他命中的天魔星，他竟为我流了多少眼泪伤了多少回心，莫不是我真是来克他的？我如今且离了他，才是对他的好也未可知。只叹天意弄人，宝玉想到这里不免滚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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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宝钗上来了，推门见宝黛二人此番光景，不免笑道：“云丫头说的没错，可不就在这里吗。有情饮水饱，两个人如今都不必吃饭的了？”这里宝玉，黛玉知是宝钗，头也不回，黛玉忙捂住眼睛，也是不理。宝钗见状，知是自己莽撞，本不该来的，如今既说出口了，不免又道：“东坡先生还等着你二人呢，纵你二人有天大的事，再没有让先生等我们吃饭的理的。速速下来才是。”说罢，便掩门而去。

宝钗去后，房内悄悄的。宝黛二人皆面向窗外，不曾言语。如今夕阳将尽，一派墨色远山环绕西湖，朦朦胧胧如烟似墨，不时一二只白鹭飞过，虽是春日，然好不寂寥。

黛玉见才刚宝钗来了，宝玉不曾理会，心里气已消了一半。又见宝玉如今早已泪痕满面，目光凝滞，便道：“你宝姐姐叫你吃饭呢。”宝玉仍望着窗外，不曾动摇，口内痴痴的道：“你的宝姐姐也好，他的宝姐姐也罢，只和我没关系。如今我才想起那日在园子里画蔷的龄官，想人情各有分定，以后各人只管各人的眼泪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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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听此言，想宝玉必作一番思想，然仍是不明，道：“可不是这样说。你去管别人的眼泪去罢，犯不着在我这里耗着。”宝玉转过脸来，望着黛玉，落下泪来：“妹妹此言可是真的？我素日的用心你就冷漠麻木到如此？你但凡有一刻明白我的心，你如今即便是这样奚落我错怪我我都不至于伤心，我只当妹妹在生气，我等你气消了再来认个错，也是愿意的。而如今你竟糊涂无知至如此，我真是此刻死了都嫌太迟！”说着，哇哇哭得更厉害。

黛玉听罢，气全消了，道：“我但凡是个无知懵懂顽童，不知你的心，我再不和你多说半个字的。我虽同姊妹们一处在园子里住着，你见我何时和那一个是有多话可讲的，不过是胡乱说些鬼话，消磨时光罢了。我的心事再没有别人可诉的。”宝玉道：“妹妹既知唯我们两个是心心相印之人，你知我的心，我知你的心，为何屡屡又来互相折磨呢，真真好没意思。”黛玉道：“你只说知我的心，那我问你，为何今日在船上，你不管不顾就为了宝姐姐那金锁跳入水中呢？若真有个什么长短，叫我伤心，你就高兴了，可是不是？还是说你心心念念记着那‘金玉之言’，也以那金锁为罕物，丢了可惜？”宝玉听罢，这才醒悟黛玉此番生气所谓何事！叹道：“我再没有想过这些的！当时只见云妹妹失手将那金锁落入湖中，我见那金锁沉沉的，仍浮在水中，隐约可见，想我若当下跳去捞上来自是轻而易举的，便跳下去捞了来。”黛玉想宝玉素日为人便是无事忙，谁人的事他都要关心插足的，再联想宝玉此番说法，正是这个理了。宝玉又道：“妹妹再不用道‘金玉之说’，我心里眼里都是妹妹，再没有别的人了。妹妹，你且放心。”黛玉方欲开口，只听门轰一声擂开了，倒把宝玉黛玉唬了一跳。

不知来者系谁，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