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贫

扶贫

这已经是我第N次敲开杜怀水的家门了。

开门的是杜怀水的儿子杜一，一脸迷瞪样，两眼眵目糊，看样子就知道是刚从被窝里爬出来还没洗脸。

我问：“你爸爸呢？”

杜一扭头往屋里瞅了瞅，努了努嘴：“床上。”

“谁说老子在、在、在床上，这、这、这不是起来了吗？”

随着骂骂咧咧声，睡眼惺忪的杜怀水横披着衣服，一身酒气从屋里出来，看见我，脸上立马堆满笑容：

“张、张、张书记啊，快进来快进来，嘿嘿，星期天也不休息？一大早您就开始工作了？咋不多睡会儿？”

我皱了皱眉：“怀水，你喝酒了？”

杜怀水挠了挠头：“嘿嘿，俺这不是发愁吗？家里穷，整天连累张书记为俺跑前跑后，俺也想赶快脱贫致富，就是这婆娘拖累俺哪儿都去不了，什么活都干不了，借酒浇愁，借酒浇愁。”

杜怀水是我所在的杜湾村有名的贫困户，个头不高，一条腿略有点瘸。他是出了名的好喝懒做，只要能弄点钱，用不了几天就吃喝一空。老婆是智障，整天憨憨傻傻的在街上游来荡去，有时候衣服都穿不整齐，杜怀水也从不管她。儿子杜一上初中了，一切费用都是不用交的，生活费全靠政府的“贫困住宿生生活补贴”和“午餐补助”打发日子，连校服都是免费。杜怀水觉得这种日子过得挺滋润，更加以“贫困”为荣，曾扬言只要政府不管他家，他就上访。自从来到杜湾村当第一书记搞精准扶贫，怎样帮杜怀水脱贫就成了一道难解的课题。前段时间我给他买了几十只鸡送过来，想着指导他养鸡脱贫，没想到他没过多久就炖着吃了不剩几只。没办法，经过一番谈话之后，我又买了两只羊给他送过去，让他好好养羊，心想你总不能把羊炖了吃掉吧？

我在杜家破败不堪的院子里转了一圈，走到院子西北角，看见木栅栏围成的羊圈里只剩下一只羊，转身问杜怀水：“怎么回事？那只羊呢？”

杜怀水赶忙跑过来，一脸惊慌：“羊不见了？我滴天呐！羊呢？羊呢？”

一边的杜一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动。

我走到杜一身边，蹲下身，拉住他凉冰冰的小手：“小一，你见那只羊了没？”

杜一垂下头，低声说：“我上学去了，啥都不知道。”

我扭过头，正看见杜怀水恶狠狠地瞪着杜一，看见我突然扭过头来，赶忙尴尬地堆上笑容：“张书记，小一上学，嘿嘿，他上学，啥都不知道。”

我站起身，拍拍杜怀水的肩：“怀水，你不会是把羊也炖吃了吧？”

杜怀水立刻板起面孔，指天发誓：“张书记，我要是把羊炖吃了，天打雷劈，天打雷劈！”

我摇了摇头，刚想问他话，听见一个大嗓门吆喝：“怀水，那只羊卖不卖？”

随着话音，一个同样浑身酒气的男人大步进了院子。看见我，愣了一下，转身就跑。

那是杜怀水的一个酒友，叫杜黑蛋，也是杜湾村里一个有名的好喝懒做整天游手好闲的家伙，我没追他，只是看着杜怀水，不说话。

杜怀水汗刷拉就下来了：“张书记，都怪黑蛋啊，他非要我把羊卖了喝酒……”

“够了！”

我怒吼一声，连我自己都有点吃惊。平时为了帮助这些贫困户脱贫，走家串户，熬眼磨屁股，给他们说话都小心翼翼，甚至有点低声下气，唯恐伤害他们的自尊心，害怕他们自暴自弃，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

从杜家出来，一阵凉风吹过，我的头脑清醒了过来。我认识到：扶贫，确确实实是个艰巨的工作。对于像杜怀水这样的贫困户来说，相对于物质扶贫，精神扶贫才是最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