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乐德小老儿

家家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几曾知？

01 纳兰身世

纳兰家族姓那拉氏，纳兰为那拉的雅译。祖居叶赫河畔，故称叶赫那拉氏，是海西女真的一部分。而努尔哈赤，为爱新觉罗氏，属建州女真。

叶赫部族的首领金台什将妹妹孟古嫁给了努尔哈赤，生下皇子皇太极。

努尔哈赤为统一女真各部，率兵攻打叶赫部，大舅子金台石战败被杀。据说金台石临死前发下毒咒：“吾子孙虽存一女子，亦必覆满洲！” 这与“亡秦必楚”的预言似乎有些相似。

但我认为，这基本上属于胡诌。因为要等到皇太极登基，才改女真为满洲。项羽灭秦，慈禧乱政 ，只是历史的巧合而已。唯一可以确信的是，叶赫那拉氏和爱新觉罗氏曾有世仇。

金台石的儿子尼雅哈率部投降了努尔哈赤，后来随顺治帝福临入关，被封为正黄旗的首领，因此叶赫那拉氏是满族八大贵族之一，地位十分显赫。

尼雅哈就是纳兰明珠的父亲，纳兰容若的祖父。

纳兰容若的母亲是阿济格贝勒的女儿。阿济格是大名鼎鼎的多尔衮的亲哥哥，多有战功，但在多尔衮死后，他企图摄政而招祸，先被幽禁后被赐死。纳兰容若父母结婚的时候，阿济格还没有平反，此时明珠还是顺治帝警卫局的一名属官。

纳兰容若出生时取名纳兰成德。20岁冠礼取字容若。玄烨初立皇太子，小名保成，纳兰成德避其讳而改名性德，那一年他21岁。次年，保成易名胤礽，性德便复名成德。《易经》曰：“君子以成德为行，日可见之行也。“ 容，飞扬貌。若，香草，喻君子。每日践行，做一个德行高尚的君子。这大概是明珠对他的期望吧。

纳兰成德从小聪慧，且善骑射，有神童之名。

10岁时，父亲明珠提内务府总管，又四年，明珠任司法部长，次年迁监察部长。

17岁入国子监，师徐元文，此时明珠为国防部长。

18岁中举人，又三年，父亲明珠改任组织部长。

22岁进士及第，以词名闻于当时。

23岁发妻亡故，父亲升任内阁大学士，纳兰容若被选任乾清门三等侍卫，又五年，父亲明珠获加赠太子太傅。

31岁升一等侍卫。卒。

纳兰容若拥有显赫的家世，天赋异禀，学历耀眼，常伴天子左右，大家都很羡慕吧。

02 纳兰爱情

【三个女人】

纳兰容若身边有过五个女人。

表妹，从小寓居纳兰府。

发妻卢氏，出身汉八旗；妾，颜氏。

官氏，26岁续弦之妻，出身满八旗。

沈婉，杭州艺妓，居德胜门别院。

颜氏，从父命而纳，分明不是他的红颜知己。而从他执意纳沈婉为妾看，官氏自然也不是他的意中可人。

约略言之，表妹是纳兰刻骨铭心的初恋情人，卢氏是纳兰如胶似漆的爱妻，沈婉是纳兰告别尘世前的红粉知己。

纳兰容若对他们爱得都很深，三段情感故事艳绝凄婉，纳兰词多与情爱相关。

妻子去世后，纳兰容若才入选皇宫侍卫。夫妻日夜厮守，卿卿我我，两情相悦，应该没有离别相思之苦。此前的纳兰词多思念表妹，当属无疑。以后之词，除了悼亡词，则很难分辨。

在纳兰容若生命的最后时光，沈婉才走进他的生活，而且从相识到相别不足四月。

不难推断，纳兰容若的词主要是写给表妹和爱妻的。但或许情迷凌乱，他自己也分不清是写给谁的吧。

纳兰容若是个深情的人，而不是多情客。他把自己对表妹和爱妻的爱都融入到了长短句，化在了平仄间。

唐伯虎有一首词是这样写的：“花下销魂，月下销魂。愁聚眉峰尽日颦，千点啼痕，万点啼痕。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花前月下，朝朝暮暮，行走坐卧，涕泪千点万点，这不就是纳兰容若吗？

【初恋】

”相逢不语，一朵芙蓉着秋雨。小晕红潮，斜溜鬟心只凤翘。待将低唤，直为凝情恐人见。欲诉幽怀，转过回阑叩玉钗。“ 春心荡漾，含情脉脉，欲说还羞，顾盼流连，这是美好的初恋。

可是后来被选进宫中，成了康熙的秀女。从此成德日思夜思，为伊憔悴。甚至有传言，成德买通关节，假扮法师，深入宫禁，就为见表妹一面。

月影疏斜，孤枕难眠，与表妹幽会的情境又到眼前，你是不是依然当初模样？ “枕函香，花径漏。依约相逢，絮语黄昏后。"  ”月似当时，人似当时否？"

想当初，恋人不能按时赴会，心中便生忐忑。可如今，等待却是无期。”风鬟雨鬓，偏是来无准。倦倚玉阑看月晕，容易语低香近。软风吹过窗纱，心期便隔天涯。”

表妹被深锁宫中，纳兰又恨又念，灯残月下而久不能眠。”彤云久绝飞琼字，人在谁边？人在谁边？今夜玉清眠不眠？香消被冷残灯灭，静数秋天。静数秋天，又误心期到下弦。" “从此簟纹灯影。”

相爱不能相守，春光何足惜，富贵不足恋？"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美眷】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苏东坡把妻子深深埋在心底，纳兰则婉转缠绵，柔肠百转，刻骨铭心。

卢氏贤淑美丽，通音律，夫妻俩效易安明城赌书泼茶，情投意合，如胶似漆。可惜，三年后，卢氏不幸产后病亡。"湔裙梦断续应难。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古有“渡河湔裙产子必易’的说法，可现在妻子却因为产子去世，一切已无法挽回，令纳兰遗恨终身。

纳兰容若捧着妻子的画像，“泪咽更无声，止向从前悔薄情。凭仗丹青重省识，盈盈，一片伤心画不成。”

“青衫湿遍，凭伊慰我，忍便相忘？半月前头扶病，剪刀声、犹共银釭。忆生来、小胆怯空房。到而今、独伴梨花影，冷冥冥、尽意凄凉。愿指魂兮识路，教寻梦也回廊。 咫尺玉钩斜路，一般消受，蔓草残阳。判把长眠滴醒，和清泪、搅入椒浆。怕幽泉、还为我神伤。道书生、薄命宜将息，再休耽、怨粉愁香。料得重圆密誓，难禁寸裂柔肠。”

这是纳兰容若在爱妻病故半月内写的悼亡词，妻子生性胆小，如今独自长眠地下，怎能不凄清？恨不能带她的魂魄回家。此生，她是那么温存体贴，来生，她还会渴望再聚首，怎能不柔肠寸断？

多少次，纳兰容若梦中与妻子甜蜜相会，惊觉却只是孤灯相对。“客夜怎生过？梦相伴、绮窗吟和。薄嗔佯笑道，若不是恁凄凉，肯来么？ 来去苦匆匆，准拟待、晓钟敲破。乍偎人、一闪灯花堕，却对着，琉璃火。”

三年后的亡妻忌日，纳兰容若又写下：“此恨何时已？滴空阶、寒更雨歇，葬花天气。三载悠悠魂梦杳，是梦久应醒矣。料也觉、人间无味。不及夜台尘土隔，冷清清一片埋愁地。钗钿约，竟抛弃。 重泉若有双鱼寄，好知他、年来苦乐，与谁相倚。我自终宵成转侧，忍听湘弦重理？待结个、他生知己。还怕两人都薄命，再缘悭剩月零风里。清泪尽，纸灰起。”

【知己】

如果说纳兰容若与卢氏的爱情充满了一直温暖的居家烟火气息，那么他与沈婉的爱情更多的是惺惺相惜，沈婉是纳兰容若生命中的最好一抹亮光。

沈婉，江南名妓，通琴棋书画，犹好填词，集为《选梦词》，冷傲脱俗。虽然京杭远隔千里，两颗同样孤独的魂灵却心心相印，直至以身相许。

经好友顾贞观牵线，沈婉北上京城，但她卑贱的出身不可能见容于宰相府邸，纳兰容若只好把这位红颜知己安排在别院而居。

两人虽独居一处，卿卿我我，吟咏作对，志趣相投，但纳兰容若不可能抛妻弃子，加之身为侍卫身不由己，他与沈婉还是聚少离多。不像卢氏任劳任怨，沈婉虽愿付出，却也要索取，她终于难忍孤寂，告别纳兰而去。

相聚美好，可惜缘浅不能久留，挥挥手各自泪流，相逢是否可期？

“烟暖雨初收，落尽繁花小院幽。摘得一双红豆子，低头，说著分携泪暗流。”

“塞鸿去矣，锦字何时寄？记得灯前佯忍泪，却问明朝行未？别来几度如珪，飘零落叶成堆。一种晓寒残梦，凄凉毕竟因谁？”

倘若不考虑表妹的不幸，爱妻的早夭，沈婉的离去，一生拥有美好的初恋，贤惠的妻子，知心的情人，如此完满，男人们是不是心向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