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休息,真是美好时光,可以睡到日上三竿。董笑嫣睡得醉了,嘴角淌着口水,形象全无。入睡前她已经在朋友圈发动态“本小姐要睡到地老天荒,除了天上掉钱,谁也别来吵我”。当然,她是不会忘记配上自己萌萌哒自拍照。还嘱咐老妈,千万不要喊她吃早饭。。为保险起见,她关闭闹钟,拔掉电话线,无奈百密一疏,手机忘关机了。睡前刷朋友圈,刷微博,刷到直接见了周公。
手机引吭高歌,却只叫醒了她的手指头,她挂掉来电继续安睡。如此反复几次,她带着满腔的起床气坐起身。世界上最缺德的就是扰人清梦。
“董医生,是我。”感受到电话那头的火药味,接待员马玲玲抱歉道,“你的来访者在等你。”
“玲玲,你搞错了吧?我今天休息,没有安排预约。”马玲玲这丫头总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董笑嫣不忍对她发飙。
“是是是,我知道。”
“知道还打来干嘛?我睡觉。”
“可是,他已经来了。看状态很不好。”她压低声音,“我看着怕怕的。他今天无论如何要见到你……正坐着不走呢。”她声音更低了,“就是上次失约的吴先生,电话都联系不上那个。”
董笑嫣更郁闷了,上周五她等了一整个上午,他恁是人应不见,电话不接。今天又火急火燎地来了。她最看不惯这种不重约定、随心所欲的人。这一点,和许子峰很像。
“你没告诉他预约时间是不能尚自更改的吗?玲玲,不是我说你,像这种情况你一定要挡回去。这样的先例不能开。你开了这个先例,到时候其他人若不遵守约定,我们中心还怎么做生意?”董笑嫣总算清醒了,说话开始像连珠炮。
“我说了,没用。你不知道情况……要不,你和他说。”
“医生,我今天必须见到你,必须,我可以付三倍价钱!”
若没有极好的心理学素养,以董笑嫣的个性估计已经跳脚。什么玩意儿,以为多出点钱就可以不讲规范不讲原则。不过,如今深谙情绪原理的她明白,吴悠提出增加报酬,只不过说明他此刻迫切想要得到帮助。
“吴先生,听得出来你很着急……”
“是的,我很着急,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可以半小时候过去。你安心等待。但是,有件事我得说清楚。我今天接受咨询,不是因为你的三倍价钱,而是因为你需要帮助。咨询费我不会多收。”
“好,好,谢谢你。”
一向修剪得体的吴悠,今日胡子拉渣。很眼圈浓重,两颊凹陷,看着消瘦许多。
“医生,我脑海里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吴悠坐沙发上,动作僵硬,非常紧张。
“那就从你上次失约开始吧”
第一次咨询结束后,吴悠回到住所,看着那一堆衣服和女人用品,浑身不自在。虽然他受过高等教育,但小时候在农村生活的时间很长,村里各种鬼怪传说和驱鬼仪式潜移默化间就扎根在身体里。即便他后来去城市求学,受过科学理论的洗礼,但有些东西是难以连根拔除的,这一点,或许他自己都没有完全意识到。
一个人住在这里太压抑了,何况,这段时间他本无心工作。他向公司请了假。他一直工作勤勉,没有请过假,休假时间累计达到十多天。吴悠决定利用这段时间好好调整心情,也回家陪陪父母。医生不也建议他和家人在一起吗?
父母一直宝贝他。从小那就是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吴悠的轻微改变都逃不过他们锐利的双眼。
父母忙上忙下,给他做各种可口的菜。家住得偏远,许多菜要到镇上买。刚好三姐前些日子怀孕,他丈夫便不然她做工,在家安心养胎。一个人呆着无聊,她就来父母家转转。
“你去给你弟弟买些鱼和肉。”吴妈妈说道。
“我吗?”三姐手里的包都还没得及放下。
“就你啊,不不是骑电瓶车来的吗?骑过去买下很快的。”
“妈,我怀孕了……”
“怀孕连菜都买不了?搁我那会儿不得全家饿死。哪那么娇气。快去快去。”妈妈不容分说。
“妈,我自己去。让三姐歇着。”吴悠立马跳起身,“三姐,钥匙给我。”
“那还是我去。”三姐赌气道,“妈统共就你这么个宝贝,你有个散失,我担待不起。”
孕妇忌情绪激动,吴悠赶忙打圆场:“姐,你们也是爸妈的宝贝。”
“宝贝?”三姐有些不屑,“我能活着,是我命大。要不,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沟壕里埋着呢。”三姐一直低眉顺眼,估计是因肚里孩子的缘故,脾气也见长了。
“你这死丫头,回到家里就尽瞎说话。”妈妈嗓音高了八度,“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赶紧回家去,别在这儿瞎晃……”
“走就走,谁还爱来啦。”三姐带着哭腔,拎包就走。
“三姐,三姐……”吴悠追出门,她早已开车绝尘而去。
“生了三个‘填茅厕’的。还好最后肚子争气,生了你。”吴妈看着儿子,无限欣慰。
父母和村里无数的人一样,重男轻女到不可思议的地步。虽然吴悠是男的,但他无法坦然享受这种优待。他很希望父母对三位姐姐不要那么苛刻。在吴悠的印象里,父母像吸血鬼一样,敲骨吸髓地压榨三个姐姐,把得来的钱全都花他身上。姐姐们工作多年,有时候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买上。而吴悠的生活用度,却与镇上小康之家的孩子无异。父母心安理得,他却寝食难安,压抑地闯不过气来。他看到太多的例子,女儿无比孝顺乖巧,为家庭奉献,而儿子好吃懒做,极端不争气。
吴悠认为,那些儿子们并非完全都是因为恃宠生娇,而是潜意识里幻想通过自我堕落的方式,让父母失望,好使他们将爱匀给自己的姐妹。但可笑的是,不管这些儿子多么烂泥扶不上墙,父母还是一心为他打算,盼着他能浪子回头。所以,吴悠告诫自己,他无法阻止父母对姐姐们的剥削,也无法阻挡父母对他的付出,那么,他唯有鞭策自己,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更有意义,用自己的方式补偿姐姐们。
男尊女卑,这是毒瘤,然而多少人病入膏肓。吴悠以为城里人不会这么愚昧,然而他很快就失望了。自从二胎开放以来,再生二胎的基本是头胎生了女儿的人。像这种情况,很多人会进行性别筛选,若验出是女孩就果断打掉。也有头胎生了男孩的,渴望再拥有一个女孩。这类人,都会顺其自然,不会检验性别。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尚且如此,何况视传宗接代为最高人生意义的村民?
他的父亲吴为民见儿子印堂发黑,坚持要他去“吴瞎”那算命。“吴瞎”七八十岁了。听村里老人讲,因他小时候不懂事泄露天机,遭受天谴,因此瞎了一只眼。他几十年来都是远近闻名的“神算子”。
吴悠不喜欢这些,不过父母已经年迈,而他们思想注定有局限性,他一般不会拒绝陪着他们求神拜佛,自己不放心上便是。
“看你脸色,怕有大祸。”吴瞎面色凝重,“近来身边可有怪异情况?”
吴悠知道,算命人最喜欢故弄玄虚,以便察言观色。但想到家里的种种怪异情状,心还是“嗖”地一凉。
吴瞎煞有其事地拿出命书快速翻阅。眉头皱得更紧,嘴巴猫得要咬出血,似有重大为难之事。
“先生,如何?”吴为民已按捺不住。
吴瞎只摇头:“冤孽,冤孽啊……”他浑浊的独眼盯住吴为民,显得古怪恐怖,“你可做了什么孽?寻上你儿子了。”
“我没有。”吴为民很肯定地回答。
“是怨灵。”吴瞎声音喑哑,“纠缠已不是一朝一夕。”他的目光继续在吴为民脸上逡巡,“你再往远的想想。”
“这个……”吴为民皱眉凝思,似乎想到了什么,然又摇头否定,“难道是她?不应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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