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的仓库停放着一辆红色的摩托,牌子是大阳的,家喻户晓。电视机上面喊:心随我动!我和激情的群众不约而同:大阳摩托!
那年我刚步入小学。
可其实弄到这么一辆紧随潮流,路人皆知的产品对父亲来说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除夕刚过,我们一家三口跑到姥姥家探望,压岁钱还没来得及掏给别家的孩子,就率先伸手借了八千块,为的就是买辆摩托。但父亲好面子,虽说如今摩托是一屁股坐下暖到热也没人撵,但钱还是指定要还的。
可家里没钱,一点也不富裕。能够成功借到这八千块,仰仗的还是姥姥姥爷对母亲的疼爱。
父亲是个文盲,大字认不得几个,连阿拉伯数字也写得歪歪扭扭。小时候上过一年学,上课时插科打诨、调皮捣蛋,经常把老师气得冒烟,被熏的咳嗽。
致使老师为了自己后半生的健康考虑,风风火火的跑到父亲家里提出了劝退。但奈何父亲当时年少轻狂,天不怕地不怕,生平最恨有人激,所以第二天就跑去河堤放了羊,再也没回去过。
父亲的童年是这样,奔跑在田野里,沐浴在阳光下,金色的麦浪拍打在力所能及的边缘,他生活在清澈透明的家乡里,一活就是好多年。
后来经过媒人介绍,母亲就嫁了过来,父亲没本事,手里也没个像样的手艺,唯一拥有的,就是母亲和一间小房子。
小房子不算大,但两人睡下还算宽敞,多一个我也装的下。
而称得上空旷的就是自家的院子了,一眼望去,空空如也,除了不远处的几棵白杨树,微风里散落着夏天的雪,就只剩一片荒芜。
父亲的心也一片荒芜,经常带着母亲过着吃饱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他不好求助于父母,认为男人婚后就应该自力更生。
还不是依旧拉不下脸,母亲心底明白,但没得办法,无奈之下只好跑到姥爷家张口要了一百元回来陪父亲熬日子。
他们没有厨房,没有砧板,只用不多的钱买了一口锅,用红砖为锅垒摞了一个架,摆放在院子里,在天空的注视下,用的佐料都是大自然的馈赠。
一滴俏皮的雨,一阵不羁的风,一片遗失的雪,一朵晶莹剔透的泪花自父亲的脸角滑下。人再落魄,生活再不堪,希冀总是有的,伸手也总会抓住的,日子熬呀熬,生活的解药总能熬出来的。
父亲痛定思痛,决心好好拼命,不论是为了什么,是宁可自己吃苦,却不愿有人跟着受罪。是被生活现实打压,再不抬头就得永远趴下。其实都无所谓了,因为他明白,现在再不拼命,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一生平平庸庸,没学历,没本事,没手艺,但是他肯拼命,他有力气。开始跟着邻村的几个人早出晚归,去冷库扛农作物,扛木材,扛铁具,有什么就扛什么,扛不了也拼了命的扛。
时间久了,在村里每当有人提及他的姓名,就会有人说:“他啊,我知道,拼命得很,只要干活就属他最卖力!”
就这样一年接一年,花开花又落,院子里的白杨高了一些,南飞的候鸟落了几次河畔。日子也开始逐渐有了起色,理想的梦境被慢慢搬到了现实里时,父亲却倒下了。
那天他在工地帮别人搞搭建,一个没留神脚底打了滑,咣当一声到了医院里,医生说只是摔折了腿,没断。
母亲嘀咕说:“摔这一下也好,这几年夜以继日像发了疯似的干活,身体肯定早就扛不住了,在家就好好休息休息调养调养,养足了精神,调好了身体也不迟。”
谁知父亲不小心听见,顿时就不乐意了,大吼说:“你懂个屁,我不干活谁养家,谁说摔着腿就不能干活,我现在就去找活干!”
然后站起来准备走出门,刚走了几步,就开始感觉到吃痛,咬紧牙关,眉间开始生出细细的汗珠来。父亲心不甘,作势又要走两步做给母亲看,母亲上前一把把他推到身后的沙发上。
“我是没吃饭,吃饱了肚子,指定有力气。”父亲靠在沙发上大声叫嚣。
“那你就别吃了。”母亲淡淡的说。
然后父亲老老实实的坐下吃饭,期间免不了朝母亲吐露苦水,大致意思就是少了我,你一个娘们儿家能干什么!
后来在父亲修养的半年时间里,母亲照顾着我们的起居,早午晚餐,换洗衣物和庄稼收种,父亲一度失了孔武,只能偶尔在旁边打下手。
许多年前的夏天,花絮纷飞,白云柔软清澈,氤氲出一个小小的世界。世界里山间潺潺的溪流泛着光,林间路边的花草都在歌唱,远方飞来的鸟儿落在肩上,告诉父亲你只需往前跑,你想要的都会看到。
父亲天不怕地不怕,生平最恨有人激,更何况是只鸟。父亲好面子,所以他拼了命的跑,就怕有人说不行。父亲没文化,所以用身体去撑起了一个家,怎么也不肯倒下。
在我眼里,父亲是位英雄,往那一站,腰杆笔直,就能在灰暗世界带来希望的英雄。而在母亲眼里,父亲是个犟种,傻不愣登,啥都不顾,豁出性命也要赚钱的犟种。
可父亲不傻,他就是在年轻的时候吃到了生活的苦,他不想对不起任何人,不想让在乎自己的人期待落空,叹远了仅有的距离,所以他得努力,得拼命。
他不曾为了谁,只是觉得有些人,本就值得一生去回报而已。
我也是,英雄,节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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