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还是躲不掉染上疾病。持续发烧加头痛,继而剧烈咳嗽又缠上了。记得儿时这样,父亲会焦急地四处为我寻草药,母亲接过草药边清洗煎药,嘴里唠叨着嫌父亲手脚笨,找个药去大半天。实在是不想动身,但身在他乡的我,此时特别想念家的温暖。我拖着疲惫的身子,收拾行装打道回府。也是在这个时候,想起从前回家老父亲总会倚门相候,直到有一年他的身影不在门前出现,那一年父亲一病不起。
回想起九年前,父亲走时身边竟没一个人送别,我们几兄妹总是心怀自责遗憾终身。
父亲身世坎坷,八岁前过的是大地主家小少爷的生活。常听他老人家说,他上头还有两位兄长、三位姐姐,对他都是极尽宠爱。姐姐们相继出嫁,命运却大相径庭。父亲的大姐出嫁没几年后一次意外溺亡,二姐嫁的是个游击队员,三姐嫁的是教师。不曾想,家族的变故正由父亲二姐夫大义灭亲引发。按辈份我称二姑父的游击队员,带领着闹革命的人回岳父家“打土豪分田地”。
自家被打成地主,由女婿当头,我想像不出当时老一辈人的感想。但从父亲陪伴我们长大的岁月里,仍可从他时常回忆往事的讲述中,体会到诸多无奈与辛酸。以当时拥有的田产房屋,即便不被女婿斗地主,也会有其他人争抢着上,对此父亲并不怎么责怪二姑父。然而,父亲常愤愤地叙说,每次族人招待二姑父,都是拿岀家中最好的东西。平常舍不得吃用,对待爷爷的女婿却十分客气。正因此,二姑父把这些族人也一同划为地主,理由是生活好比富农还强。
此后整个家族百多人的境况,自土改后每况愈下。之后人丁日稀,大多为非自然死亡的人,听父亲口述每一个亲人的离去,他仍记忆犹新,那些景象真是惨不忍睹。或许二姑父也没料到,当年他的大义灭亲,会给岳父家带来如此惨重的代价。做为老革命的二姑父,想起历历往事,常唏嘘不已。
父亲走的前一个月,我在病房陪他近一月,他嘴里一直念叼着这些往事。许多村里人都说父亲命好,快五十了还结婚生子生女,个个长得有模有样。父亲说祖上没做亏心事,以前爷爷积攒下的庞大家业,也是上几辈人省吃俭用,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我从小听到大的事,就有善待长工丫头的例子,至今还有老人说以前祖辈的好。旧社会的制度,用现在视角来看,当然是封建落后的,但父亲讲的故事却充满了人情温暖。
平常他总是言少行多,在他离开人世的前一个月,他的话异常多了。他在病床告诫我,要对兄弟姐妹好,互帮互助。同时常常讲他之前的经历,回忆起曾经的往事,总是无限感慨唏嘘。我当时并没意识到,这是父亲最后岁月的告别留念,反而嫌他说多了,对身体健康影响太大。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