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善

作者: 涂雅仁澈 | 来源:发表于2019-04-02 21:48 被阅读36次

    在起身准备去往云锦的路途中,我看到一位女子,她是我的邻居阿善,一位单身母亲。

    那日她身着一件素白单衣,坐在木椅上为女儿梳理头发,头发被编成许多根细长的发辫并扎成马尾,再配上一朵简单的粉色蝴蝶结修饰。阿善喜欢和女儿待在一起。她的头发是亚麻色的,在沉浸着明耀的午后晴空下充满生机,如丝缕般轻轻漂浮。灰蓝色棉麻裤子是平淡生活里惯常装束。她总喜欢在夏天时挽起裤管,带着孩子一起下水抓鱼。

    18岁时阿善辍学,远离家乡,前往大城市寻找工作。她每个月会为家里按时寄去一部分钱,余留下的交付房租和其他生活费。她前前后后换过不少工作,当然,那个时候年龄还小,没有一个好的学历是她长久以来不愿为人所道的,但成长必须要面对的,便是一切未知的选择与不辞辛劳的付出。这样的道理她显然知晓。独自工作生活的不易,在都市长此以往地漂泊,并非她最终心之所向。

    图 网络 | 文 南岭丘木

    一个人置身的层次注定逃离不了他整日所需要面对的各色人群。阿善身边认识的朋友并不多,他们大多在酒吧相识。无论一个人还是一群人,他们总是像昼伏夜出的猫一般,喜欢在夜色深沉的灯光下,摆脱掉白日里庸碌平凡的自我,得以暂时远离压抑的职场,愉悦身心获取自由是他们共同寻求的快乐。阿善享受这里带来的一切不同以往的体验:梦幻、激烈、沉醉,自我催眠的意识被某一瞬间突然警醒。黑暗中起伏的背影,芳香灼烈鲜花与光影令人持续产生高潮,无论热闹欢快的舞蹈还是一个人情绪低落时的自我安慰,无人会着意听取你的心声并替你安排明确的目标。

    在午夜时分,城市的夜生活刚刚开始。她一个人来到露天窗台,选择靠近北岸虹湖风向的座位。灰褐色樱桃木桌椅,桌子上摆放一只透明薄壁水晶杯,雕刻纹理复杂而有规律的几何图案。杯口与底部大小相称,里面摆放一束粉白石竹花。

    微风拂来,喝过酒之后的她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在逐渐清晰的思维与敏锐的探索兴致下,只觉目光晕眩,仿佛自己是置身苍茫宇宙中一粒小小的尘埃,水波是面巨大的镜子,流向远方的夜色中去。浩瀚烟海,选择独自面对生存的希望,不作刻意的理想与谋划,亦或是只能将身心寄托于残酷的现实,但终究不合乎真理,且无法持久。

    蓦然间,一个男子的叫喊声把阿善惊醒。她回过神来,转身望去,右手轻轻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她看到是嘉曜。他这次出差回来并没有提前告知阿善。下午四点钟,飞机按照规定航班时间准时在云锦机场降落。

    他是商场上奋发有为的成功人士。一身装扮恰合她心目中对于男子外形完美的追求。简约的藏青色法式高领衬衫,以突显优雅修长的轮廓。

    她渴望与自己所爱之人共同经营一段感情,外界的评判她无须在意。当两个生命在蜷缩的阁楼里,被诸神布散下天罗地网,他们包裹的身躯如同水流柔弱而刚强的冲击力,无可逃遁。蜿蜒的河水汨汨流淌,河岸边有绵延数不绝的青草绿地柔软、干净。她此刻紧紧抓住河岸上的藤蔓,一寸寸地游向远方,试图拼尽全力想要到达彼岸。这种心境如同在干旱的沙漠渴望遇见一片绿洲。

    翌日清晨醒来,耳边传来啁啾鸟鸣声,阿善想起昨晚与男子共同饮酒之后,他们一同进入一栋花园别墅里,酒精麻痹使人产生轻松的愉悦感。抽离现实的忧思困惑。被囚禁于夏夜草虫鸣叫的黑暗之中。

    此刻窗台边的四季海棠悄悄绽放。各色花树在春日的阳光下明媚新鲜,周围的空气被芬芳浸染。

    她穿上一件白色衬衣,起身下楼。

    早餐为她准备的是培根三明治切卷和自制水果沙拉,一杯刚刚泡好的建瓯水仙茶。这种茶原产地在中国的南方,他说这是一位从事茶艺工作者的朋友从茶园带来送给他的。茶具摆放的位置一直是那张棕红色复古镶边菱纹茶几上,他说这是他一直所喜欢的生活方式。每日饮茶,生活中从不抽烟,洁净的空气适合早晨出门跑步,他大部分会选择听轻音乐或者摇滚。也许他怕她没有早晨喝中国茶的习惯,又为她准备了一杯溢满果香的茶,这种茶以红茶为基础,用芳香柑橘外皮中提取的油调和而成。她依照自己的口味,在茶中依次放入两粒白色方糖,将茶匙从六点钟至十二点钟方向,轻缓、均匀地搅拌,使它尽量不发出任何与瓷器触碰的声响。

    每个时代都有其不同的特征。如同阿善,在和嘉曜短暂相处不到半年后,没有第一时间通知双方的父母,而是先去登记办理结婚证。阿善并无交往太多她工作圈子里的人,长时间的流落没有什么朋友,事业虽然有所起色,也一直停留在驾轻就熟的工作岗位上,只是最终收获看似圆满的爱情。她想要的不过是身份证上那个祈求被更改的结果,一个曾经最为确定的历史核心。他们迅速召集朋友,发请帖,置办一应婚礼物品。

    如果一个女子彻底爱慕一个男子,那么她必定想为他生养孩子。这个男子所有的一切,睡觉、吃饭乃至呼吸,她都会如同母亲爱护孩子那般,骄纵宠爱。她此时也许比任何人都更加怀恋这个男子最为脆弱的一面。

    嘉曜自知,他是性格强势之人,喜欢坦诚相对、言谈爽利的对话风格。而他们的孩子在这一点上显然并没有遗传自己的个性。他们为此已发生多次口角争执。但作为父亲,他明白,骨肉之情连接内心深处,他甘愿冒着被别人指责的风险,也希望能够以自己的方式培养出能力出众的孩子。他说这是天下父母所共同期盼的结果。

    老旧时代所遗留下来的社会风俗,矛盾与日俱增,不会消失。从前男尊女卑,婚姻不由自己做主,传统孝悌观念影响深远。而现代,青年男女人口的比例失调,社会风气呈现盲目追求物质与财富,这样的婚姻本身就是对其生命的不负责任。一些人表现出厌世的情绪。如若贫困并非是消磨生活的罪魁祸首,那么我们应当以何种角度去看待这个问题呢。

    和他争吵是她不愿面对的。没有人会理解她的感受,她此刻的心情已经糟糕到极点。她无人沟通,但她知道现在沟通也仍旧得不到他的认同,他们彼此对于事物的看法背道而驰,她希望得到他的理解,不再以强势的态度去维持表面的风平浪静,这样最终只会引发更多不必要的争端。

    他说,他为这个家付出了所有。花掉许多精力教育孩子,督促功课。从不关注孩子的世界,始终以严格的方式要求他身边的人,也特别强调一个人从小所处的层次是极为重要的。他同时明白即使事业再忙碌,也会时常记得从外面回来为她带回礼物。这些礼物大多价值高昂,他从不吝啬以此表达对于她的爱。阿善可以确定的是,一个女子所要得到的长久的爱即是信任、宽容以及不去计较得失的爱,它是双方各自不求回报的过程,只能坚持而有所依赖地一直走下去。如今她在长久的自责与怨悔中度过,每日洗菜,做饭,照顾孩子。工作上的事情他不会再像原来那样去和她分享并倾诉。她也只是照例完成家务,傍晚带孩子出门去商场挑选生活用品。他们从半年前已经分居,晚饭时间并无太多言语,最多是谈论一些孩子学习上的问题。晚上十点钟孩子入睡之后,阿善收拾完厨房,泡了一杯薄荷茶。嘉曜则独自一人在房间里玩他喜欢的电子游戏,啤酒瓶子扔了一地。他们就像两个一同居住的室友,平凡的生活深入残缺。

    婚姻是一个永恒延续的主题。从远古时期开始,人类繁衍生息,那时候的婚姻制度里没有父母、兄弟、姐妹的概念,纯粹是为了性的需求。到后来的以男子为社会的主要生产力,“从妻居”变为“从夫居”,这一重要性的转变影响了上千年人类婚姻制度的发展。一夫多妻制开始出现。人类社会最终不知是否会被多元化的婚姻制度所取代,如果实现,它对于我们这个世界又是否存在真正的意义呢。

    又是一年四季轮回。在清澈的春光下,白日里窗台边那株红色海棠花树依旧灼烈绽放。

    夜幕下的厨房间,阿善开始为即将下学的女儿炖煮晚餐。陪伴自己的是昏黄灯光里的斜影以及那莹白的清辉。她不知是否应该怀抱热烈的心情,暗自期许明日的天气。因为它一定是人类孤独生命中最后的一丝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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