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彩六年级的班主任李帅，每天都穿一身白衬衫和西装裤来上课，白衬衫的领子解开一颗扣，因为瘦而凸出的锁骨若隐若现，衬衫口袋上还别着一根精致的钢笔。
他的立整与干净在理想村小学的破烂与散漫面前，就像一朵鲜花插在了风干的牛粪上。
朱小彩学习很好，但之前在梦想小学时，那个班主任并不喜欢她，说她太有自己的想法，死犟且不好管教。
到了理想小学遇见李帅就不同了，李帅很喜欢朱小彩。她转学来第一次考试的成绩出来后。朱小彩被叫到办公室。
李帅说:“你这篇作文在试卷上我只能给你20分，但在我心里它是30满分。”
“谢谢李老师”，朱小彩说，“要是我以前的老师，他可能会给我零分。”
李帅笑起来，“我看你之前的成绩很好啊。”
“我知道他喜欢什么。”
“所以，这一篇你是在试探我咯？”
“也不是”，朱小彩从脑海里搜不出合适的词，只好随便说到:“和您互相了解一下”
“你这小孩还真有意思，不过……”，他把整个身子都转过来，面对朱小彩，“以后考试都要按照要求来，如果你有别的想法或者思路，可以考试后另写一篇分享给我，咱们可以课后交流。”
朱小彩近距离看着他，有点理解为什么班里女生把李帅称为学校里的吴彦祖了。
她点点头。后知后觉地为那句“满分”而感到开心。
期末考试后班主任要家访，按照距离远近，还剩下最后两个学生家没去，一个是朱小彩家，一个是朱小彩家斜对面的杨平家。
周五只上半天课，中午放学时，李帅喊住朱小彩，说和她一起回家。
敲了门，奶奶不在。
“李老师你先去杨平家吧，奶奶回来了我叫你。”
李帅抬脚向杨平家走去，走到半路回头，看朱小彩坐在家门口，他又走了回来。
“走吧，把你一个小孩放这我也不放心，你跟我一块去。”
就这样，朱小彩就被带着去杨平家了。
杨平的弟弟杨安开的门，他眨着一双大眼睛，两手把着门:“你找谁呀？”看到旁边的朱小彩，他认识，放松了警惕，喊着“是小猪猪！”
朱小彩无语，但没办法和傻小子计较。杨安是真傻，在四五岁的时候，因为杨平给他喂错了药，发烧烧坏了脑袋。虽然个头和10岁孩子差不多，但智商只有5岁。
听到动静的杨平走了出来，把李帅和朱小彩带进房子里。外面拴着的大黄狗总算停止了狂吠。
“你今天怎么没去上学？”李帅问到。
杨平不好意思抬头，拘谨地坐在小板凳上，一只手还得控制多动的弟弟。
“李老师，我不想上学了……”
朱小彩看到李帅表情严肃起来，“这是什么话？”
“学习很累，比种地都累。”
李帅看了一眼旁边的杨安，对于他家里的情况，李帅多少知道一些，为了给杨安看病，为数不多的积蓄与收入越显捉襟见肘。
“前几天你爸给我打过电话，他说学费会晚点交。”
杨平抬起头。
“你爸的意思是，钱和弟弟都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你现在只需要做好学习这一件事。”
“好好学习！”旁边的杨安突然兴奋地喊了一句。
杨平慌忙拉住要站起来的杨安，说着“小安乖。”
“你看，你弟弟都让你好好学习。”
杨平笑起来。李帅起身，走之前从黑色皮包里掏出了500块钱，“学校给年级前三的奖励，期末考得好，下学期也有。”
从杨平家出来，朱小彩忍不住问到：“那钱是你给他的吧？”
李帅不置可否。
“肯定是，要不然我怎么没有？”
李帅一笑，又准备掏包，被朱小彩拦住，“给自己留点过日子的钱吧。”
沿街传来叫卖凉皮的声音。
“我请你吃凉皮？”
朱小彩的确饿了，点头同意。
俩人坐在朱小彩家门口的石凳上吃着，朱小彩想起早上奶奶给自己塞了一个烧饼还在书包里，拿出来，掰了一大半放在李帅碗里。
朱小彩看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小黑手，解释道：“晒黑的，不脏。”
他笑起来，说：“心意和粮食怎么会脏”，说着咬了一大口，“我是觉得你太瘦了，得多吃点饭。”
“我觉得你也是”，朱小彩说，俩人互相看一眼，都哈哈笑起来。
凉皮刚吃完，奶奶就回来了。
李帅是个好老师，同学们都喜欢他，这是公认的。但当学校里流传出他和三年级数学老师的“绯闻”时，歧义出现了。
“李老师怎么喜欢那个男人婆啊？”女生A说。
“他要是真和那个老师在一起，我就不喜欢他了！”女生B说。
“是啊，我就觉得李老师和张老师最配！”女生C说。
朱小彩坐在旁边听着，她们口中的“男人婆”她见过，留着和李帅差不多长的头发，从背后看，有点像大哥带小弟。
而那个张老师，是标准的美女长相，浓眉大眼黑直发。
那段时间，朱小彩经常能看到李帅和“男人婆”并肩而行，不知道在聊什么聊得眉飞色舞，和以往的沉稳不同，朱小彩感觉李帅那段时间变年轻了，像个毛头小子。
一天下午，校长组织六年级学生去帮他家摘玉米须，朱小彩右手受了伤，李帅就在她旁边，和她一起摘。
“李老师，你谈恋爱了吗？”
朱小彩向来直率，李帅倒有些不好意思。
“小孩子瞎打听。”
“李老师你几岁了？”
“35。”
“35？”朱小彩不敢信，眼前这个人居然和她爸爸一样大。
“那你是该恋爱了……”
李老师和“男人婆”的爱情萌芽还没来得及茁壮成长，就被“9万9见面礼+9万9的彩礼”掐住了。理想村小学老师当时的月工资在1500左右，李帅10年不吃不喝都赚不到。
彩礼的事情过后，朱小彩想从李帅表情里观察出什么，但他很平静。她想是因为大人们很会伪装。
上初中的前半年，李帅隔一段时就往朱小彩家里打个电话，问她适不适应县一中的节奏，还顺便给她推荐一些读物，后面两年多就联系得少了。
初三暑假前一天，朱小彩爸妈从外地回来，朱小彩本来是想周六早上回家，思念心切，就快速收拾好行李，赶在周五天黑之前，抄近路，从县城与理想村连接的一片玉米地而回。
推开家门之前，已经能听到院内聊天的声音。
四年未见，久别重逢的场面比朱小彩想象地冷静许多，羞于拥抱，朱小彩甚至不知道该和爸妈说什么。
“傻孩子愣什么，这是你爸妈呀。”奶奶拽了拽朱小彩。
“姐姐，姐姐。”弟弟朱小景拉住朱小彩的手，弟弟已经快和自己差不多高了。
叙旧的氛围散去后，朱小彩注意到爸爸身边站着的那个人。
“李老师？”
“你还不知道吧，这是我小学同学。”朱小彩爸爸说。
“啊？”
李帅笑着，和朱小彩的爸爸说：“你有个很优秀的闺女，我很羡慕你。”
“那你赶快生啊！”爸爸说。
“八字没一撇呢。”
“我说你就是太挑！”
吃完饭，朱小彩送李帅出门。他几乎没什么变化，还是穿着一身白衬衫和西装裤，衬衫习惯解开最上面一颗纽扣，衬衫口袋上别着一根钢笔。
“中考怎么样？”李帅问。
“嗯，该写的都写了。”
李帅笑着，“就知道你能行。”
“李老师。”
“嗯？”
“你怎么还不结婚啊？”
“就像你爸说的，我挑得很”，他哈哈笑起来。
临别时，李帅把钢笔摘下送给朱小彩，说：“考上大学后，回来看看老师。”
朱小彩接过来，“李老师你为什么不离开这里？”
他思索半刻，说：“我走不了了，但你可以。”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