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当绍江陶醉一种喜悦与美好的感觉时,一个身穿淡黄色连衣裙的女孩子,忽然掩着脸,转身冲出围观的人群。这个举动,一下让采访圈内外的人有些惊讶,现场导播迅速掐断流入电视总台的信号源。
这个掩面转身的女孩子,就是项丽。她此时身肩好几项任务而来,首先是老机修厂,也就是现在集中营筹建处(后规划为江海市博物馆)进场马路破损严重,她是奉筹建处方处长的指令,到隧道施工处借调几块钢道板铺路,以方便进场车辆的进出;另一个事情,就是市法院已经缺席宣判了林校医与薛油差的离婚案。今天项丽和林校医一起过来,是听说董茗副董事长要现场以嘉宾的身份,祝贺地铁隧道江海段结构验收完成。
林校医看到绍江与许丽正亲热合影,同时,一下又发现项丽痛不欲生的样子,上去就要给绍江两个嘴巴。林校医的手掌在空中飞舞。绍江感到耳旁四周都是呼啸的风,这没打到脸上的虚拟巴掌,真比实际打到绍江脸上还难受千倍。
许丽看不下去了,她隐约感觉,绍江所受的罪,是和自己有些关系。许丽也冲出人群,她前胸起伏得很厉害,对林校医喊:“这位阿姨,是项母吗?绍江怎么了?”
人群又迅速围着绍江,它不能直播,却直达心底。
远远看去,就是吵架,林校医道:“我比他妈,还要是他妈!”
这句话,让许丽完全蒙住了。她一生也没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董事长坐着小奔驰来了,身边还有个漂亮的女秘书陪着。绍江看到刚才还情绪亢奋的林校医,一下没了精气神。凭女性的直觉,林校医内心升腾一股嫉妒感,由心室向胸外蔓延开。忽然,林校医倒在一株樟树上,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红色的气球在樟树冠上摇曳,远方的天空湛蓝,几朵雪白的云彩越过高大的涟山,向远方的海岛飘浮。
绍江凝视着无力靠在樟树上的林校医:她的眼圈深陷,眼角已有浅浅的鱼尾纹,短衫衣下露出的膀子,失去红润和水色,能看出她脸上非常清淡的斑点。她穿着黑底兰花绸缎面料的衣裤,再加上她高而细瘦身材,就像剪纸画一样,粘贴碗口粗褐色的树干上。
绍江又想起许多年前,在涟山引水工程工地的林校医,绍江想:“她有的老了……”
一天晚饭后,绍江独自环绕大工地灌浆路散步,路边雨水夹杂生活用水构成的小水溪在无声地流淌。不知何时,远处又多了几台塔吊,一些高层房屋的基础冒出地面,钢筋密得如同竹林一般民工区蓝色的轻质板房,层层叠叠,宛如小城镇一般。晚霞云朵的光辉,把涟山还有原野,染成橙色。然后,云儿们又像顽皮的孩童,慢慢从天空退了去,猛然间,整个天空变成漂亮透明的深蓝,蓝色板房每个小窗扇,好像不约而同,一齐亮起爱迪生金黄色的灯盏。
绍江忽然幻觉,那某一窗扇竟是自己已婚的新家,想到这里,他的情绪一下激动起来,身体很轻,飞到遥远幻想的国度。
他犹豫一会,潜在的思绪问:这新家的女主人是许丽?还是项丽?最后,还是项丽的身影更清晰些。女孩子,穿着薄纱裙,挺着傲人的胸部,慢慢向他走来。此时,阳光从黑夜中显现,穿过蓝色的窗扇,照在绍江躺着的沙发上,然后,项丽慢慢俯下身,俩人亲吻拥抱,把曾经的不快全部忘却。绍江忽然觉得,事情很简单,只要在这浮躁世界中,每个人把错位的经历或想法,纠正过来,一切都应该是那样幸福与美好!
他在深蓝色的夜幕下奔跑起来。
绍江赶到旧机修厂址,现在的集中营筹建处,门房值班的大叔说:项丽回江海村外公家了。等他赶到项丽的家,邻居说:他带着高龄的项外公去滨海村了。村里灯火稀疏,大部分家庭已经拿到土地拆迁款,青壮年都到市里买商品房安家置业。村东头,许多寸草不生的土地,并不影响盖高楼的地基,相反,岩石地层楼基础的造价相对软土地层要便宜。有少量外乡人,或进或出,规划着粉墙黛瓦、庭院深许的村寨,要把它们改造成如同云南大理一样的旅游景区或客栈。绍母不在家,她经常与田寡妇作伴,俩人以数落村里谁家媳妇不是为话匣,排挤寂寞,好可怜。媳妇们多与老公进都市了,能数落的对象和事情也不多了。绍江发现母亲在田寡妇家过夜,又赶紧回隧道工地。
一路上,绍江总在寻思:“项丽,又开始一种逃避吗?”
赶回工地的路上,在暗淡的灯光下,有一个白衣女在呻吟,绍江感到有些奇怪。夜空早已由深蓝转为黑墨,更加深而高远。月如极细的弯甲,群星深浅不一闪烁,把夜幕渲染的错落有致。
白衣女是一个大肚子,绍江想了起来,是项丽送自己路过这小活动板房,那一个怀着孕,手里还怀抱着孩子的打工妹。绍江赶紧跑过去,打工妹弯着腰身,脸上冒着豆大的汗珠,眼里充满无助的光,她对绍江道:“快!要车,要生了!”
有运渣土的卡车一辆接一辆驶过,也许因为发动机的轰鸣,司机们听不到绍江的呼叫、打工妹的呻吟,也许是司机们听到了,但忙于跑趟数挣票子,不愿刹停巨大的车轮。终于,当绍江站在道路中央,在深邃的夜空喊:好小子们,有种就从我身上压过去!这才有一辆卡车停住。绍江和司机把孕妇抱上驾驶舱,载着一厢渣土的本田巨型卡车,开启明亮的夜视灯,拖着与黑夜一样的尾气,一路鸣笛、撞红灯,赶到了市立医院。
急救大夫与妇产科医生赶来了。当绍江就要告别这个打工妹时,他一方面回避误解,另一方面代表在场有人,问已经躺在手术床上的打工妹:“你的丈夫呢?” 这打工妹,陷入深深苦痛之中,她摇摇头,吃力地说:“我不知道他在哪里,真的!”
此时,绍江脑袋就要炸裂,精神也要崩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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