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夕阳懒洋洋地洒在斑驳的土墙上,墙角的老人坐在矮小的竹凳上,四下摸索斜靠在墙边的木棍。终于,老人触摸到了木棍,干枯的双手紧紧地握着木棍,靠着木棍的借力,颤悠悠地从小竹凳上站起。
“刘大娘,准备回屋了啊?”一个声音从远处慢慢走近。“啊......”老人慢慢转过身,耳朵迎着声音的方向。“刘大娘,今天有点事耽搁了,这不现在才来。”说话的女人上前搀扶着老人慢慢向屋里走去。
老人的屋里没有多余的陈设,一张泛黑的木桌和两把打了“补丁”的椅子,桌子上放着一个老式暖水瓶和一口大瓷碗,墙上挂着一个中年男人的遗像,已经满是灰尘。老人在椅子上坐下,摸着碗口试图拿起暖水瓶往里倒水。女人赶快制止了,拉过老人的手,轻轻拍了两下,从衣服兜里拿出200元。“刘大娘,你让我办的事我已经办完了,这200百是张洋寄给您的。”说完,女人将钱放进老人的手里。老人摩梭着手里的钱:“真是谢谢你啊,翠芳。每个月都麻烦你,真是过意不去。”女人呵呵一笑:“瞧您,说什么呢,大家都是乡里乡亲,有什么好见外的。对了,刘大娘,眼见着还有个把月就过年了,今年张洋应该会回来过年吧?!”“不得行哟,张洋上个月就打电话说了,他工作忙,儿媳妇工作也忙,陶陶也马上要上高中了,学习紧张,今年实在抽不开身,就不回来过年了。让我过年不要吝惜花钱,置办点好的,到时候过年再给我多寄200元呢。”说到自己的儿子张洋,老人不自觉地露出欣慰的笑容。
刘大娘中年丧夫,一个人靠着种地和做点小帮活拉扯着儿子长大,儿子也是争气,考上了南方的名牌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南方工作、成家。每每谈起自己儿子,同村的人都很是羡慕刘大娘,毕竟山窝窝里飞凤凰。可是这个凤凰却是落在了别人家里,自从结婚前张洋带着女朋友回了次老家,这么多年了,儿媳妇却也是再也没踏过这个门,连着后来生了孩子也没让孩子回来过,每次回来都是张洋自己一个人。呆不过两天便又走了。村里人都说张洋攀上了城里人,再也看不起这个破房子了。可是面对闲言碎语,刘大娘总是维护和解释儿子的忙碌和不容易。已经有两年张洋没回家了,偶尔打来电话,也都是说自己很忙,告诉母亲自己寄了钱,让母亲记得去取。但他不知道的是,他的母亲因为眼疾已经失明很久了。女人看着老人自豪的模样,却也没在说什么,闲聊了两句便也离开了。
农村的冬天总是显得更加凋零和冷清。天黑的早,家家户户也早关了门围坐在电视机旁欢歌笑语。老人摸出中午剩下的半碗米饭,泡了点温水,就着吃了。睡觉前,从枕头里摸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小布包,把200元钱放了进去,然后再放回枕头里,安心睡下。
眼瞅着年关将近,刘大娘却突然病倒了。头疼、脑热是常见的事,她倒也没放在心上,想着睡两天就好了。可是却没想到一病不起,左邻右舍都来探望,捎来了吃食,可是看着刘大娘瘦骨嶙峋的身体也都担忧了起来。
女人翠芬首先想到给刘大娘的儿子拨去了电话,说到刘大娘生病的事儿,提出让张洋早些回来过年,顺便照顾照顾老人。可是仍然是相同的话语:“最近有点忙,过两天吧,过两天我就回去。翠芬姐还麻烦你帮忙照顾下我妈,谢谢啦。”翠芬还没来得及答话,电话已经挂断。翠芬有些埋怨和生气,但看躺在床上的老人却也不好当面埋怨。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村里卫生院的医生来过了,给老人输上了液,可病却总也不见好。也是因为疾病的折磨,老人似乎肉眼可见的衰老下去。
过年的前一天,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准备过年需要的东西,好不热闹。翠芬来跟老人打了个招呼也回去忙活了。听到外面小孩的嬉笑声和时不时的炮竹声,老人似乎被唤醒般喊了一声:“洋儿啊。”可是没有人回答。
老人试图挣扎着从床上起来,可是不小心打翻了旁边的输液瓶,手背的刺痛感传来。老人摸了好久才摸到放在床脚的衣服,由于针管的原因衣服穿不上,老人只能费劲拔掉手上的针管。好半天后,终于是套上了件
有些发白又有些跑线的薄袄外套。好些天没下床,站在地上,双腿更是颤颤巍巍。老人扶着墙,一步一步颤悠着艰难地循着小孩的嬉笑声和炮竹声走去。短短二十来步的距离,仿佛千山万水般遥远。靠在门边,老人吃力地喘息着,双眼无神地望着声音的方向,似乎想找寻什么。可是好久之后,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刺骨的寒风吹进老人的身体里,心都仿佛要冻上一般。老人靠着墙边慢慢往屋里挪动,可是突然一阵头晕目眩,老人颤抖了两下,支撑不住往前倒去。
寒风中远处的小孩仍然在嬉笑打闹,阵阵炊烟袅袅升起。可是却没人注意到这个倒在地上,头磕出血,脸色煞白的老人。一切都显得那么欢庆和热闹。
大年夜,张洋终于赶回来了。随着一起的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伙子,应该就是陶陶吧。翠芬看着风尘仆仆的张洋和陶陶,再看了看他们身后,再无其他人,到嘴边的话还是咽了回去。只是说了一句:“看看你妈吧。”
张洋扑到床边,床上的老人盖着白布,寿衣已经穿戴妥当,眼睛紧紧地闭着,头上的血渍已经擦去,只剩下一道口子。张洋哭的泣不成声,陶陶也是跪倒床边轻轻地叫了声“奶奶”。鞭炮声此起彼伏,很快便将张洋的哭声淹没。
一切显得都是那么祥和和喜庆。新的一年,终于来了。
老人的丧事很快办完了,看着冷清的屋子,张洋回忆起了旧时许多事情。在这个屋子里,母亲把舍不得吃的菜夹给他;在这个屋子里,母亲一遍又一遍地缝着旧衣服;在这个屋子里,母亲偷偷地对着父亲的遗像抹眼泪......
似乎,张洋也看到了:在这里屋子里,母亲拄着棍子、触摸着生火做饭;在这个屋子里,母亲呆呆地坐在小竹凳上,痴痴地望着远方;在这个屋子里,母亲摩挲着枕头里的小布包,欣慰地微笑......
可是,这一切都已经不复存在。
张洋在门前伫立良久,终于还是落了锁,吸了口气,大步向村外走去。如来时一样,轻轻松松。
几个小孩追逐着从门前跑过,欢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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