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贼记

      记得1985年，我家还住在江西修水县上奉茶场，家里刚买了一台14英吋的黑白金星牌电视机，那个时候买电视机的，全乡镇掰着指头数一数，真是没有几台。

      这台电视先是放在楼下房间里看，可是没过几天，父亲在一个深夜就发现有人竟拿小钢锯来偷偷锯我们家窗户的木栏栅，父亲大喝一声，惊跑了小偷。

    次日天亮，父母商量着就把这台电视搬到了楼上，睡的床也搬到了楼上。心想，这东西放在楼上肯定比放在楼下要安全许多。

      一连几日，小偷并未出现。父母也就放松了警惕，有时也不经意在我们面前吹嘘起他们的“英明决策”。这时，父亲又应同事之邀，外出做工，要离开家一段时间。

      就在父亲离开家的第三天一个月朗星稀的晚上，大概午夜后两点左右时分，母亲听到有几声狗叫。她起床从窗口一张望，发现有三条黑影正投着我家奔来，其中一条黑影还扛着一柄长梯。

      母亲慌忙叫醒住在隔壁的我。我披衣而起，一观望，三条黑影已窜到了我家楼下，其中一黑影正在登梯而上！

      “抓贼呀！抓贼呀！——”母亲大声的呼叫打破了夜色中的宁静，几户住在不远处的人家也听到了呼叫声，有几个声音先后响起：“在哪里？在哪里？”

    经过这样一闹腾，小偷当然是溜之大吉。最后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留下了一柄梯子，给我劈了当成柴烧。

      母亲说：“做贼的有个规矩，绝不打空往。这次不但打了空往，还落下了东西，下次肯定还会来的，我们得提高警惕啊！”

    事实证明，母亲的话是非常正确的。

    老爸又不在家，如何有个提前预知呢？母亲想到必须得养一条狗！

      我记得，我家养狗就是在那时开始的。

      “一条小狗，又有多大的能耐？”我深表怀疑。

        “不是要它去咬人，来了生人只盼它叫唤一声就够了。”母亲说。

      此后，母亲就精心喂养起这条小狗来。

    为了保卫我家的电视机，我也做了一些准备，比如我在我的床头安了一个小铃铛，有紧急情况，母亲只要一拉丝线，就能叫醒我。当然，瞒着母亲，我还做了另外一手准备，比如找了两根硬木棍，五块约八斤重的砖头，我都偷偷地放在我的床脚下。那时仅有13岁的我，心里这样想着：“定叫小贼有来无回！”

    一连几天，没有动静。

    母亲也因过度警惕，弄得晚上睡不好觉，只能白天补睡。那时我不禁调侃：“日本鬼子是不是被其他部队消灭了？”

      母亲道：“哪会被消灭，只不过是在等待时机，蠢蠢欲动而已！”

    事实证明，母亲又说对了。

      在经过了十七八天的漫长等待下，一天深夜母亲迷迷糊糊又听到楼下几声狗叫，而且狗叫声非常急促，探脑一看，她忙拉响了铃铛。

      时值夏天，我来不及披衣就翻身而起，手里握上两块大砖头就冲到窗户边，小偷正在登梯而上，母亲又在喊：“来人啦！抓小偷呀！”没有回音，只有母亲的声音无助地在黑夜里飘荡。

    “别喊了，我来了！”我大叫一声。

      母亲见我手拿两块大砖，一把抱住了我的身子：“哎呀，不得了，你这是要人家的命呀！”

    这时小偷已上得窗户，探脑一看，也吓了一跳，赶紧的顺着梯子的两沿滑下，落荒而逃！

    “为啥不让我砸？”我气愤地问母亲。

      “哎呀，我的小祖宗，你想坐牢还是想偿命啊？他们虽是小偷，在法律上来讲，他们也罪不至死呀！”母亲道。

    “那么就让他们这样嚣张？”我又问。

    “还是想个其他的办法吧，只要不让他们丢命，吓吓他们就行。”母亲说。

    他们是吓得怕的么？这分明就是掌握了我家的具体情况，趁着我父亲外出的机会，肆无忌惮地来盗窃，留什么狗命给他！我心里这样想着，但母命难违，我还是遵照她的意愿，想着“不伤及坏人性命，又能吓着坏人”的点子。

    天下有这样的点子么？我自己都禁不住苦笑起来！

    这次的梯子不能当柴火烧，因为这次的梯子是我们茶场的公共财产，是白天上屋拣瓦片的人没有搬进房准备第二天再拣，被小贼顺手牵了个羊。

    母亲道：“还会来的，古语道，贼心不死。”

    这一点，我也深表赞同，又深表忧虑。

    保卫战继续得打，母亲下半夜仍是最好的警卫员。

    一个偶然的神思，我终于想到了“不伤及性命又能吓着小偷”的好办法。

    “是啥好办法？说来听一下。”母亲问。

      “暂时不告诉你，到时你就知道了。”我微笑道。

      “你有啥好办法？记住啊，不准要人性命！”母亲再一次警告我。

      “是，长官！”我敬了个礼，母亲才放心地走开。

    又是十来天不见动静。天也下起了小雨，晚上伸手不见五指。母亲说：“小贼必在这两天下手，大家提起精神，注意一下。”

      果不其然，在母亲说过这话的第三天晚上，大概凌晨4点30分左右，母亲闻得狗叫发现有人时不时地打着手电，想必又是那三个毛贼，有两个扛着一根没有枝桠的长树，缓缓行进在我家门前，来到我家屋檐下，把树直接对准了我家的窗户！

      一个手脚机灵得象猴子一样的小贼顺着树干便往上爬，另两个站在下面望风。

      当然，这一切，都落入站在窗口等待的眼睛。

    待到小偷爬到半截之时，我赶紧的拎起一把热水瓶，正要揭盖，又被母亲一把抢走！

    “哎呀，我的小祖宗，你这是要毁掉人家的一生呀！”母亲大叫。

      “留个记号给他们不是好找吗？”我大声问。

      “我们晏家不能做这样缺德的事！”母亲大声回答。

      这时小偷已爬上了窗口，听到我们母子的对话，也怔怔的愣在那里。

        “还不快跑！”母亲朝小偷大喊一声。

        小偷这才回过神来，慌忙滑下一溜烟的跑了。

        几度放走小偷，我真是不太明白我的母亲，不是说好了要抓贼的吗？怎么事到最后却老是演绎成了放贼的呢？

      说来也怪，我家自此不再有小偷光顾。

放贼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