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老了！

我一直都觉得，我家老头子，抽烟，做饭，还有微笑的时候，特别帅！

我和发小们叫爸的方式是不一样的，他们叫“ba”,四声，我是叫“be”，二声。

按老爸的教育理念，我应该成为一个堂堂正正，四四方方的男子汉，要说“慎独”，老爸坚守的近乎迂腐。

增广贤文里讲“黎明即起，洒扫庭除”，他的洁癖遗传自我的奶奶，早上一定要很早起来，然后把里里外外收拾一通。

他也不允许我睡懒觉，更不允许不按时吃饭，在他的规范里，食不言，寝不语，是一种好习惯。

他做得一手好饭，同样的酌料，经他打理，会特别有滋味，这些手艺也是源自我的奶奶。

我最愿意吃老爸做的手擀面，他看起来蛮严肃的，不过，我但凡说出来想吃什么，他都会一声不响围上围裙去厨房里忙碌一通。

朋友说，我以前很倔强，这个，完全遗传自他。不过，我和他还是有很多不同。

比如，我特别爱吃土豆，老爸却是看见土豆就烦，他说他上学时，恨不得天天顿顿吃土豆。

又比如，他特爱抽烟，而我又极其反感抽烟。他抽烟是很有派头的，还有绝技，就是吐烟圈。十几年前他偶尔会给儿女们亮一下，现在，可能觉得我们都到了该严肃的年纪，他更愿意拿这个哄外孙们开心。

我很早就在心底叛逆，会变着法的跟老爸作对。他不让我夏天去游泳，我就趁他午休的时候，偷偷溜出去，当然，回来的时候，绝对是要挨打的。

他自己留着好看的发型，却不允许我留长发，说小孩子就该清清爽爽的，他也知道我每次答应去理发，都是在搪塞他。

作为家长，还是有办法来治理我的。他就用生气来震慑我，然后自己用手推刀给我理，那把手推已经有点旧了，很夹人，可是痛也不能嚷嚷，他会觉得这孩子不够爷们儿。

老爸是没有理发技术的，只会理锅盖头，因为简单啊，拿个碗扣你头上，把露出来的剪光光。前半个月，那是真难看！

我不知道他干嘛总是打我，我记忆里，真的是隔三差五都会被训一通。

因为上学的事，真的是没少骂我，如果不是老爸一直一直这样紧盯着，以我的性格，我应该很多次都回家放牛去了。

高三因为家里一些事，我年后开学就收拾东西回家不上了，他劝我半天见没效果，最后说了最狠的话“你明天不回学校，我就死给你看！”然后，他第一次因为我读书的事给老师送礼。

到现在，我曾经的那些想法，一个也没有告诉他，也不会告诉他。比如，我蛮想成为一个园艺家，或者就以找好看的奇特的石头为生，做个玩石大家。

我也不想有他那样的处事和处世方式，我甚至会用他能接受的方式去开导他，不想他太囿于当下与过往的不同。

就像我毕业后完全没有按照他的预期，去规规矩矩的工作，他不无遗憾地对我说，你说你一毕业就去做你所学专业的工作该多好，你现在这样，四年大学不是白读了，我也只能听着，等自己的事情稍有起色了，再给他汇报，让他多少心安些。

老爸的脚还好的时候，他很有精神的，做事也不服老。那年他出去干活，被掉下来的路基石给砸到脚面，粉碎性骨折，就算好起来，走路也是慢慢的。

隔年回家，突然就觉得他老了。

但他真正老起来，开始于他的沉默，再也不像过去那样对我有什么要求，那态度好似在表达，你爱怎样怎样，我管不了你，也不想管你。但从他的关心里，能很明显的感觉到他的担心。

从上大学到现在，无论在哪里，我都保持着一周至少给家里打一个电话。还会把跟爸妈的聊天录音，空闲了放着听。

我知道他们想问什么，我也知道他们绝不会主动问出来，尤其我爸，连委婉去探究都不会。

但是，我会主动去回答，我真的不想他们老去的时候，和我记忆里他们的上一代人那样，沉默着，就像角落里的凳子一样，存在但无声无息。

有些当下，是没得选择的，也可以有，不过一定会有妥协，会有割舍。

我不是一个随意就妥协的人，就像我从来不觉得亲情需要刻意去渲染一样，亲情并不是人生里一个更好维度的存在，需要呵护，但不是绝对的惟一或者绝对的第一。

人总要往前走，一代人活出一代人的样子来。关于家庭，亲情，两代人之间，一定会有避不开的为难状态，但绝不该有犹豫，有迟疑。

老爸说，用力往前蹚就是，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和我不同，他很多事都藏心底，他能讲透很多问题，能说出很多道理，但他不会去讲。

从十六岁开始，是一个月见他一次，从二十岁开始，是四年见他两次，从二十五岁开始，是一年见他一次。希望从三十五岁开始，每天都可以见到他！

有时候回到老家，他在厨房做饭，我就靠着厨房的门，看着他。驼背了，动作迟缓了，还有就是让我尝咸淡时，我晓得他的味蕾也退化了，他做的饭越来越像奶奶做的，越来越淡……

不经意间，我长大了，不经意间，他老了，也许再过几年，给他打电话，都需要很大声的讲。

老爸一辈子不管钱，即使和老妈吵的再凶，也不会指老妈一指头，更别说动手啦。只要空闲在家，做饭扫地的事他就全包了，老妈就看着。

老爸一定也有很多追求没实现吧，只是，他从来不会讲如果当初怎样。

特别想回到小时候，夏天在打谷场上，大人们忙碌着，老爸把他的外套脱下来铺在树下荫凉处，让我躺在上面睡。

还有就是他骑着自行车，把我放到前面大梁上，我躲在他胸膛下，载这我去工厂上班。

这两个画面里，我的老爸还很年轻很年轻。

我没让老头戒烟，只是叮嘱他少抽一点，我挺想看他吐烟圈的……

父亲，老了！ 父亲，老了！ 父亲，老了！ 父亲，老了！ 父亲，老了！ 父亲，老了！ 父亲，老了！ 父亲，老了！ 父亲，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