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为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海薇阁单月征文」第二期【漂泊】

从我们会记事的时候开始，我们的人生就充斥着无数个美好的梦想，而且坚信这些梦想能够实现。梦想就是人生的远方，我们朝着远方不断地漂泊前进，当把旧的远方踩在脚下，新的远方又出现在眼前。

我们不知道远方有多远，我们总是去向比远方更远的远方。

孩提时代，我心中就藏有一个远方的梦想。每年过完春节，当大人们收拾好行囊作别家人南下，我就会想象他们去向的是什么样的地方。每当见到小贩挑着货担在村里四处叫卖，相比琳琅满目的杂货，他们黝黑的脸庞、五花八门的方言更加吸引我。每当见到虔诚的香客、游方的和尚穿过我的家门，我总是会忍不住跟在他们后面，直至走出了村口。我甚至对四处乞讨的乞丐也充满着无尽的好奇。

在我心里，我总觉得他们自由自在，我羡慕他们可以每天行走在陌生而新奇的土地上。我时常憧憬着自己已经踏上了迢迢的远途，不管不顾地朝着远方漂泊，看远方的风景，听遥远的故事。仿佛自己就是那白云、飞鸟、河流，我沉醉在漂泊的梦想中，不知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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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漂泊”

第一次勇敢地飘向“远方”，是去二十里路远的外婆家。那是一个午后，我和母亲斗了一场嘴后，心里赌着气，突发奇想决定去外婆家。以前都是跟着父母去，今天自己一个人去，内心满是激动。

我凭着记忆上路了，穿过了一座座村庄，一片片稻田，一条条溪流......我对周遭一切充满着欣喜。突然前面一条大河（其实只是在小孩眼里显得大）拦在我的面前，河水震耳欲聋，而唯一的石桥是如此的窄，看着眼前惊险的场景，我内心发怵，腿肚子发软，如果站着走过去，我怕自己会踉跄着掉下去。不能打退堂鼓，于是我俯下身子、趴在地上爬了过去，尽管路过的大人指指点点看着我笑。

爬过了石桥，就是一条长长的废弃的铁轨，但我并不知道它已经废弃。我沿着铁轨往前走，脚踢踏着沿途的碎石，时不时回头看向身后，生怕火车突然开了过来。沿着铁路走了一段时间，我下了铁路，凭着记忆拐上了一条山间小路。小路人迹罕至，两旁的树木是如此茂盛，遮蔽了阳光，显得阴森可怕。我的心怦怦跳，我感觉那些树枝、怪石像鬼怪般朝着我张牙舞爪。我不停地东张西望，终于受不了了，我闭上眼睛，不管不顾地往前冲过去，尽管树枝、荆棘会刮我的脸、拉扯我的衣服。不知多久，我终于跑出了这片恐怖的密林。眼前的视野如此开阔，隐隐约约就看到外婆家就在山下田野的尽头......

这是我人生第一次远行，我担心自己会迷路、会走失、会被拐走......万幸这一切都没有发生。父母发现我不见了，找遍了左邻右舍、山间田野，寻不到踪迹。正心急火燎间，父亲一拍脑袋说，是不是去了外婆家。那个时候无法打电话求证，于是父亲跨上自行车，风驰电掣地奔了过来。当看到我安然无恙，父亲长长地舒了口气，瘫坐在地。

这一次“远行”似乎成了我人生的一个分水岭。以前，我在父母的心中就是个还在地上爬的不懂事的娃娃，经过这件事，我感觉父母渐渐地将我当成了“小大人”来看。遇到事情，他们轻易不会责备、打骂我。而我也告别童年，进入了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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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灵的“漂泊”

所谓漂泊，其实并不仅仅指物理距离上的越行越远，还有心灵上迷茫和憧憬。少年时期的我，尽管没有走向多远的远方，可我的心却在一片远大的精神世界里不断漂泊。我内心想要的太多，可现实根本给不了我。

于是，我如饥似渴地看书，看我能找到的一切书籍，大部头、小册子、杂志、哪怕只是一张小纸片......我的思想跟着我“学”到的一切神游万里。读神话故事书籍，我感觉自己跟着夸父在追日，牵着嫦娥的衣袂飘向了月球，如同八仙、封神、西游中人物般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读三国、说唐、说岳、薛仁贵、薛丁山.....我感觉自己仿佛是横刀立马的大将军驰骋在大漠和草原。读舒婷、顾城、海子的诗歌......我总感觉自己长发飘飘，正蹀躞在大海边、落日里、雪花中，用朦胧的诗句抒写自己细微的心情。

我的身体虽然止步在这宁静的小村庄，我的内心却被源自书中的呼唤所吸引，早已漂泊在苍凉的大漠、恢弘的草原、浩渺的大江......感受着落日孤烟的凄美、小桥流水的闲适、江南烟雨的婉约、策马奔腾的快意、金戈铁马的峥嵘。我仿佛站在了世界之巅喜马拉雅，领略山舞银蛇原驰蜡象的苍茫；置身于美洲雨林，探索印加文明的神秘；深入马里亚纳海沟，看神秘的海洋生物窃窃私语......

初次接触女作家三毛是在初三。那是一个阴雨绵绵的周末，我正学着诗人的样子对着绵绵细雨酝酿着心中的诗句。只见叔叔撑着雨伞进到屋里，手里拿着一本书。我一看到书两眼就放光，于是抢先拿过来一看：《三毛文集》，我心里还在纳闷，“三毛”还写书？翻开扉页一阅读，才发现此三毛非彼三毛，是一个长发飘飘的美女。

当那些清新又炙热、浪漫而神奇的文字如一道道绚烂的光线射入我的心田，从此我就喜欢上了三毛，梦想着像她那样有朝一日，深入撒哈拉，去流浪、漂泊。在《撒哈拉沙漠》一书里，总是看到三毛用轻松的语调说着一个个悲剧的故事：《娃娃新娘》里的女孩让人心疼；《爱的寻求》中，沙漠里的男人的自甘堕落让人叹息和愤怒；《沙漠中的饭店》里的中国女人是如此的聪敏机警；《悬壶济世》里，我为三毛的无证行医捏了一把汗......

三毛的文字让我对漂泊、对流浪的幻想蒙上了一层别的书籍从未带来过的别样的浪漫色彩。少年时期的我，无处安放的内心又找到了一片神奇的驰骋思想的场地，我仿佛跟着三毛，骑着骆驼，听着叮叮作响的驼铃，在撒哈拉记录着自己流浪的脚步；我也仿佛跟着三毛，一起看蔚蓝的大海倒映着天上的白云悠悠，看相思树下的碧草茵茵，看妖娆的天堂鸟在天上留下一道红艳如血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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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的“漂泊”

转眼高中已经毕业，拿着大学录取通知书，我知道自己的人生将正式开启新的篇章。我揣着父母东拼西凑、得来不容易的学费，第一次走向一座陌生的大城市。我仿佛又找回了小时候第一次孤身去外婆家的感觉。

当汽车开动，眼前的景物不断后退，曾经熟悉的正不断被我抛向身后。我还没有来得及憧憬未来，就被被晕车折磨得七荤八素。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坐长途汽车，身体根本无法适应。车子还没有走出镇子，我的晕车症就犯了。我努力想控制翻涌的呕吐感，最终还是忍受不住，哇地一声全部都吐了出来。九月的天气还是很闷热，难闻的气味瞬间充斥着整个车厢，周围的乘客对我纷纷侧目、指指点点。我没想到人生的第一次正式的远行，就以这样难堪的姿态开始。周围人的嫌弃甚至让我偷偷留下了眼泪。我无心看外面的风景，把窗户拉开一条缝，闭上眼睛，努力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心里默念着快点到达目的地。

不知过了多久，车厢里传来一阵喧嚷，原来是目的地到了。我抬起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我从未见过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这新奇的一切驱散了一路晕车的不适与不快。我按照通知书上的行车路线，在车站搭上了去往大学的公交车。此时已经是傍晚，城市早早就亮起了霓虹灯，我透过玻璃窗，贪婪地观看者外面的景色，已经在心里默默地幻想着大学的样子。

大学确实如我想象的那样，高大的校门、雄伟的教学楼、晶莹的喷泉、整洁的林荫道.....我扎身于新生堆里，发现自己与周围的人是如此的格格不入。我的打扮老土，我孤身一人，而他们大多穿着时髦新奇的服装，还有亲人朋友陪伴，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正儿八经的流浪汉，而不是新进的大学生。

我在心里开始盘算着自己的大学生活，比如，要每天泡在图书馆里看书，要观赏遍这个城市的美景，要谈一场像三毛荷西那样浪漫的恋爱......想到这我才发现自己唯一没有盘算到的是如何好好学习。想起自己过去的苦读，想起父母的含辛茹苦，我不由得一阵愧疚，赶紧在心里加上这一条。

可我四年大学生活和想象中相比却是如此的平淡，每天上完课之后，我要去做家教、勤工俭学；每个寒暑假，我更是要打工赚钱，只为了解决学费和生活费问题，根本没有去游山玩水的想法。至于曾经憧憬过的爱情，那是没影的事情。唯一值得我骄傲的是，我确实在学校图书馆干了三年的管理员，不仅能赚点小钱，还能博览群书。

大三那一年暑假，想起大学生活已经过了一大半，还没有值得夸耀的事情。于是，我和几个校友邀伴开始了一场百公里的骑行。在一段山路上，我们遭遇了罕见的倾盆大雨。整个天地都笼罩在水雾之中，天上电闪雷鸣，两旁的树木在风雨中起伏摇摆。这么大的雨，任何雨具都失去了效果，山路上也避无可避，我们索性在大雨中呐喊、狂歌、追打......

须臾雨过天晴，我们来到山顶，一道彩虹横亘在眼前，此刻，我感知：生活不管是走过泥泞，还是穿越风雨，迟早有一天我们又会与绚丽的彩虹不期而遇。

很快大学就毕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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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根的漂泊

大学毕业之后，我才感受到了什么是穷困潦倒，无依无靠，无可着落。尽管在大学里我一直坚持独立自主、自力更生，再怎么样背后有学校庇护着。一旦走出校门，站在社会的边缘，我必须一头扎进这汹涌的人潮，哪怕踌躇着、彷徨着、不安着......

这座大城市就像一个波涛汹涌的海洋，漂泊的我迫切地需要一个栖身之所，身体上的和事业上的。身体上的，我要求不高，就近在学校附近一处民宅改造的、廉价的群居房暂时住下来。至于事业上的，那就是走进理想的职场，我知道这需要自己去争抢。有的人早就搭上了豪华巨轮，此时正志得意满地站在甲板上看着水中的人们起起伏伏；有的人再不济，也坐上了舢板；而我却片板未有。

为了找工作我吃尽了苦头。我穿着廉价的职业装，打着蹩脚的领带，每天早出晚归，赶各种招聘场子。记得有一次，为了等一个五百强企业的面试官一直等到深夜12点，工作人员一开始说面试下午五点半开始，然后突然改口改到晚上七点，又说要晚上10点左右，继而说估计要等到12点。我们都觉得这应该是用人单位在考验应聘者，一直等啊等啊，谁都不愿意提前离开。好不容易熬到12点，工作人员说面试取消，明天再安排。

我走出那家单位大楼后，没有打车，一个人蹀躞在城市的街头，走回了出租屋。那个时候已经是十一月份，天气已经非常冷，还飘着蒙蒙的细雨。我走在雨中，任雨打湿我的眼睛，我已经分不清哪个是雨水哪个是泪水，心情极度低落、沮丧......但我告诉自己必须坚持下去，我没有退路，只能往前冲。我前前后后面试了近四十家单位，最后终于被一家在别人看来是香饽饽的单位录用，我自己对这样的结果也很满意。

刚走入职场的头几年，收入非常微薄，我过得无比艰难。因为工作原因，我在这座城市里不停地找房子、搬家、搬家、找房子。期待有一天能拥有一套自己的住房，好好地安定下来。有一天晚上，我睡在出租屋里，被一声巨响惊醒。只见窗户上立着两个黑影，空中隐隐约约见到一根竹竿快速地伸了出去。我大叫一声，两个黑影消失得无影无踪。拉开灯一看，电脑音箱掉在地上，我的手机、钱包、笔记本电脑全部不翼而飞。我想开门去追，门被从外面用铁丝栓了起来。

原来两个贼用竹竿绑上强力胶，从窗户伸进来，把我放在桌子上的财物全部粘了出去，要不是笔记本电脑连着的音箱被带到地上发出巨响，我从头到尾根本就觉察不到。我要房东报了警，警察懒洋洋的过来四处看了看，录了一番口供就要走。我问他有没有希望破案，警察把报案登记本给我看，上面全是这种盗窃案，我就没有再做声了。

被盗以后，我咬紧牙关，即便是剐了一身皮也要买房子。我想尽各种办法来省钱，然后周末四处看房子。终于我看上了一套两室两厅的小居室，刚装修不久，带家具。原房东打算用来做婚房，可临到结婚两个人却意外地分手了。男人伤心欲绝，想要离开这个城市，就着急把这房子出手，价格也适中。我感觉自己捡到了宝，立马交了定金。在正式交易之前，我厚着脸皮四处打电话，终于在最后的期限凑齐了首付。当我住进自己房子的那一刻，我躺在沙发上，对着天花板无声地呐喊：我终于有了栖身之所。

后来，我在这座城市成了家，有了一个贤惠的妻子和可爱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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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泊是为了沉淀

在撒哈拉的沙漠里，不仅有三毛笔下的各种神奇、浪漫、不可理喻的故事，还有一种不为人知的小花。

这种花的名字叫做依米，它看起来是如此的不起眼。当周围的植物争先恐后、挤破脑袋去拼抢难得的雨露以供自己生长时，它的茎仅仅寸许，看起来是如此的弱小。当周围的植物长得生机勃勃，它依旧挺着仅寸许的茎，看起来随时都会枯死。当旱季来临，周围的植物被烈日烤干，形容枯槁时，它却开出来最灿烂的金黄色的花朵。好奇的人们，挖开沙土一看，寸许的茎下面长着的是深达几十米的、盘根错节的根系。

原来依米花表面上的脆弱都是骗人的，它真正强大的是它的根系。庞大的根系深入沙漠地底四处蔓延、探索，为它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养分。旁边的植物真正只是靠天吃饭，而它却是自力更生，所以活得长久。依米花它也在沙漠里流浪，不过它流浪的方向一直都是向下、向最低处、向最深处……

我们每个人都在漂泊、都在流浪，只不过这种漂泊、流浪和作家笔下写的大相径庭。有几个人能过上三毛那样浪漫的漂泊生活，而三毛又真的愿意过这样的生活吗？

所以，大多数人并不是漂泊在绝美瑰丽的风景里，而是漂泊在社会、家庭、世俗里，漂泊在善与恶、得与失、醉与醒、乐与悲之间。只不过有人迷失了方向，他们努力想要向最高处漂泊，却往往碰了一鼻子灰，甚至身败名裂。而有的人脚踏实地，一步一步去潜心修行，他们最终在已知的世界里碰到了未知的自己。外面没有别人，只有自己。在天地间漂泊的我们一定要关注自己的内心，不要总想着外界会提供给我们什么，只有自己努力耕耘出来的才是最真实的存在。

漂泊其实是一种修行，时间可能会很长很长，可我们会走得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