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三维空间一路吹来的狂风中吃力后仰,程志明整个身体暴露在这样的世界里,却又跟这个陌生的世界对他一样无动于衷。
这里一派漠然,与程志明的心绪一样,寂寥,无助。以平日的习性,定是要翻腾一下,不过此时他亲眼目睹月亮城的毁灭之后的伤感并没有褪去,毫无疑问,他对这个未知的世界并没有过多的好奇,反而失去了最鲜活有力的个性。
程志明仿若置身于魔幻异地,这里布满咒语,脚下的土地有密码一样,踩下去,总能听到含糊不清的语言乱码,像是这个国度里的君王用令人费劲的母语在歌颂伟大的神。
前方有一处狭窄的洞口,有光,程志明侧着身子挤了过去,大片辽阔的土地与洞口外完全不是同一个世界,有风,太阳,河流,没有可怖怪异,四处全是深沉的色彩——蓝色,深蓝,蓝到可以在这样几乎可以捕捉到海洋气息,甚至有沉入海底的决绝。
这一定是哪位设计师呕心沥血之作,想必也参加过某运会开幕式的整体创意设计,程志明想到了自己,也曾是一名从早画到晚的设计师,现在竟混成了母亲口中的无业游民,造物弄人,程志明越发感受到自己的脆弱与经不起折腾,虽然他才23岁。
风永无休止的喧嚣加强了程志明内心的抑郁与沉闷,明明这个世界还有光,却有寒冬刺骨的冷意包围着他。过于辽阔天空沉下来压在他头上,沉重的感受让他不得不一遍又一遍的反省。
或许弃笔重新回到岗位上才是应该去做的事情,心中反抗的声音像恶狗一样成群嚎叫着,仿若这本来就是一个反命题,是这个时间最不自然的事情。
从太阳升起到沉下去,都充满幻象。创作的梦在忽明忽暗里开始变了模样,海市蜃楼一样不真实。
“作家,就是天天作假。”
“程志明,整日疯疯癫癫,还要做梦到什么时候?”
这个讨厌的声音,在杳无人迹的地方重新叫嚣起来,程志明知道是母亲又在嚷嚷,还好,她不在这个梦的世界里。想到这里,就是形单影只也没那样难受了。
程志明继续走着,脚下有蛇般的东西从地面钻出来缠绕在他的脚踝,眼前堆满沙子,生物在水里跃动。
有个女人在晾衣绳前来回走动,阳光带着奇特的强度斜照在她身上,有种冲过去看看她模样的感受像沙粒一样在程志明心中堆起来,这是由内点燃的欲望,那些透明的意象不断冲出大脑喷发在眼前。
女人如同一只海洋生物一样在眼前晃动,不断向水深处走去,沙粒拉扯着风带着怨恨砸向程志明。
这个世界倒转般,所有水中的生物悬浮在空中,一切又走到了世界原始的尽头。
身处这样陌生的世界,程志明打算微笑面对——起码此刻他也悬浮在空中,母亲肯定猜不到,他脸上此刻有笑容,并且相当满足。
空中有神的声音,“挪亚,要用歌斐木造一只方舟,分一间一间地造,里外抹上松香。”
程志明知道这次他终于可以心平气和地画一张草图。只是这次客户真的是上帝。
“长三百肘,宽五十肘,高三十肘,方舟上边要留透光处,高一肘。方舟的门要开在旁边。方舟要分上、中下三层。”神的要求清晰明了地留在耳边。
天地重新回归浓烈的沉默,程志明在半空中着手制作方舟的草图,想到“凡有血肉的活物,每样两个,一公一母,都要带进方舟。飞鸟各从其类,牲畜各从其类,地上的昆虫各从其类……”按照神的要求,程志明便准备勾画起来,突然此刻眼前呈现了“2010年人类发现诺亚方舟遗迹”新闻。
2010年4月28日,一支由中国香港和土耳其人组成了联合探险队在土耳其东部的亚拉腊山上,发现了诺亚方舟的遗迹。
硕大的长方形木结构,里面存放着陶器、绳索以及类似种子的物体,通过碳元素检测,其残骸的历史可追溯到4000年前,与圣经中记载的诺亚方舟的时间十分接近。
程志明是生活在3030年,这又是一千年过去了,仿若他与诺亚方舟之间有着崇山峻岭的障碍,既然如此,那就按照神的要求先画起来,每一笔都有灵性,手指停下来的那一刻,便是诺亚方舟建好的时刻。
鸟兽都不怕他,一只接着一只在眼前跳跃,甚至有鸽子停在他的肩头,走兽在身边跑来跑去,竟然可以站起来伸出手臂邀请程志明玩耍。
它们并非人类,却泛着超人性的光芒,微笑,可爱,温顺,和气,程志明甚至觉得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可爱至极。
这世界如此平和,神将用洪水消灭恶人的计划包含着神秘莫测。程志明将全身心的轻松安卧于天地之间,第一次想停留在这样原始自在的世界里。
可惜悲哀不祥的神明,在威胁,逼迫,痛快的靠近。
“这不是神的原意,这一定不是。”程志明跪在水里,所有的动物还没来得及跳上方舟,已经全部被水淹没。而自己的身体也被这凶猛的洪水灌满,整个人死物般飘在汪洋大海之上,只是思想还没完全丧失。
空气里全是可怕的湿气,颤动的落雨将这世界覆盖掉。那个消失的女人,是不是早已经将真正的挪亚,儿子和儿媳带走,也带走了一切走兽,昆虫,飞鸟和地上所有的动物。而自己重构的诺亚方舟其实也都是上帝的试探,一个玩笑罢了。
这又和某网文创作平台的那帮孙子有什么区别。
“大纲重新改一下。”
“作者观点有点偏激,要知道你的读者需要什么?”
“前五章内容有些单薄。”
“最重要是完全没有阅读的欲望。”
“我现在真的是耐着性子跟你讲修改意见。”
程志明多想撂摊子不干合着大声怒吼,“你大爷的,你懂那么多,你干嘛不去写?劳资不改了,也不写这狗粑粑网文了。”
不写了,不就让他们如意了吗?不,偏写,改改改。想到这些,程志明瞬间明白神的意思,他脸上扯出难得的笑容。
可是这笑容刚刚出现,马上被一阵疾风刮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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