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惦着的,是家里的雪。
年垂中午,放鞭炮炸碎一地红屑,这边扑扑喽喽地下了饺子,劈材烧成红炭,火舌舔着锅底,沸腾的水里饺子就漂了上来。
先盛两碗放中堂敬天,再搭两双筷子分朝南北,就喊着端碗吃饭了。家里饺子皮厚馅香,一碗就能顶饱,但我吃了一碗还得再要一碗。两碗饺子下肚,再去西屋揭开锅盖拿舀子倒碗热汤,原汤化原食。
赶上阴冷的天气,抹着一嘴油地站在院里拉话,都说,下雪吧,下一夜多好!有时候会落下碎粒,像是冰,还未成雪,但渐渐飘了鹅毛,一会地上全是白色了。
年夜饭坐在中堂喝酒,电视吵得头疼,酒话越说越多,菜也越来越凉。浑身燥热地推门出去,外面已白茫茫一片,进屋还得抖抖衣服。
这雪是真下大了。
初一要早起,五点多爬起来天还未亮,但院子里雪却盖严了。抄来竹编条帚,手握地凉凉地把雪翻在路两旁,口哈着寒气地嘟囔——瑞雪兆丰年。一劲扫到大门外,人头上都在冒热气,回院里还得把拦门棍规置好。
放炮下饺子吃完,就要串门拜年了。
离孔夫子近,我得跟着长辈串门磕头。膝盖上沾着雪带着泥,来回见到乡亲族人,耳朵上夹着烟,嘴里说着吉庆话。
未赶到年关下了大雪,早起就要带着细狗去北地里逮兔子。前几年兔子多,地头上草窝里窜出一只一攸忽就没影了。土狗见了在后面追,兔子来个急转,土狗就被甩后面了。细狗就不一样,腰弓似箭,兔子赚不了便宜。但雪却太深了,我一脚下去没了膝盖,狗却兴奋地狠,叫不回来地在雪地上撒泼。终于寻着了兔子脚印,太阳耀得雪光四起,白茫茫地啥都刺眼,狗却一劲地跑,兔子没追到,它却陷进了沟里。
太乙的气温低,镇上落了雨,明日南望,山阴里白斑一片,想是雪无疑了。一天天冷,终于落了雪,扑簌簌地下。还未及扫又覆了一层,便索性不管地任由车札。坡路上车打滑人也打滑,常有摔跤的。
08年大雪连下了一周,我在屋里望着南山全被裹实了。踩着化未开又被冻上的硬雪上山,一路乡村田舍,回来时鞋底烂了。
朱司令常说,下着雪坐在屋里喝酒是最好的。他谈及多年前,他在醉后走在冷冷地夜,耳听踏雪的声音,空气把肺沁得凉凉的。
我想,那时他头顶上,当有一轮明月,寂寞却又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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