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不悔

余生不悔

01

“师父，师父......”

阿梧泪眼迷茫，是有些醉了，醉了也好，这样就什么都不会想了！

有多久没有见到师父了？三年了吧，三年前的那个下午，师父从兰若寺里回来之后，用我尚不能明了的眼神看了我许久，叹了口气，我正欲发问，他却转身，如往常一般。

第二日晨起，寻了许久却不见师父身影，直到在他房里看到置于桌上的风影剑和一个木盒，还有一封信。信里说，“阿梧，师父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给你了，望你日后可以照顾好自己，不必忧心我！”

阿梧望着风影剑满心茫然，师父就这样走了？留她一人？

02

京城有家绣坊，名唤红瑛阁，生意很是不错，这款式每每都十分新颖，引得各家小姐夫人竞相争夺。也曾有同行嫉妒，暗里出黑手，欲夺了这红瑛阁，可总也没有得手的，如此更让大家猜测。而且这红瑛阁的老板是个女子，爱着红衣，很少露面，如若露面也都面覆轻纱，竟是无人知其面貌，这般更显得神秘异常。

这日，阿梧倚在窗前，未遮面纱，望着夕阳怔怔出神，竟未发觉有人进来，直到有声响传来，转头看到阿英正要将桌上的香盒掀开，我连忙制止，道：你这一回来就跑到我这，也不说回去看看！她说，阿梧，你原来这般小气啊，制了新香也不给我瞧瞧！虽说她声音明朗，可眼中还是有些许疲惫，一身男装也是落遢，无甚神采。想来这一趟仍旧一无所获，看她不想动弹的模样，只得催着她去沐浴换衣。半个时辰后，她过来看我备了菜温了酒等她，也不说话，端了酒杯就喝。我知她心里不痛快，也没拦着。从我第一次见到她，她便在寻人，这么久了，仍旧无所获。

阿英是我在路上捡的，那时，她灰头土脸，着一身男装，被店小二堵的满面通红，竟是说不出一句话。原来是她的钱袋被偷，吃了饭菜却没有钱付。我本不欲理会，可她抬头的那一瞬，那双眸子像极了师父。鬼使神差，我拦住店小二，替她付了钱，之后她赖着我硬是随我回了红瑛阁。此后，隔三差五的便要来一趟，这丫头十分的活泼爱闹，有我之前的几分模样。她知我爱饮酒，便常带了好酒与我慢酌。

彼时，我来这京城不久，红瑛阁刚刚起步，虽然有箬衡帮我，可也有许多事情需要打理，每日忙的不可开交。到后来步入正轨，便让箬衡总理，我自己倒是慢慢闲了下来。

阿英隔一段时间便会出一趟远门，她说，要去寻她二哥，她二哥很小的时候，便随他师父云游，即便后来他师父去世，他也很少回来，但是经常捎信，可是三年前突然杳无音信，她问大哥，可大哥总是躲躲闪闪不告诉她。

在她喝醉的时候总会说：阿梧，我好想二哥啊，记得很小的时候，二哥总是很疼爱我，有了好吃的好玩的总要先给我，我那时爱闹爱玩，免不了要磕着碰着，二哥总是会在后面小心翼翼的护着。说着说着便睡过去了！

这几年她隔一段时间就去兰若寺问问方丈，看看二哥有没有回来。

03

兰若寺，师父，若是你没走，怕是这会在和那老和尚下棋吧，我们和兰若寺的那群和尚住的也不算远。那老和尚总爱说些听不懂的话去糊弄别人，我是十分不喜欢他那白眉白须的模样，想来还是师父生的好看，让人总也瞧不够。

自打我有记忆起，这个家里就只有师父和我两个人，兰若寺里的小和尚总背地里偷偷说阿梧可怜，无父无母。可是我有师父！一想到师父，我便十分欢喜。

他常说，我是女孩子，要文雅些，便教我琴棋书画，可我不安分，偏偏喜欢舞刀弄剑，他也只笑笑不说话，拿了风影剑一下一下舞给我看。那时年幼，任性爱玩，去山里捉兔子，爬树上摘果子，师父每每无奈，罚我抄经，可我哪里坐的住，偷偷跑去师父的药房去捣鼓。心里会想师父真厉害，不仅会弹琴下棋，写诗作画，也会舞剑配药，不晓得这世上有没有师傅不会的东西。

可是三年前，师父不告而别，只留了风影剑和一个木盒给我。他将随身携带的风影剑都留给了我，想来不愿意我去寻他。没关系，那我便在这最繁华的京城里等你归来，待我这红瑛阁远名传播的时候，你就知道，阿梧将自己照顾的很好。

04

近来京城里暗潮涌动，朝中局势不稳，各种消息传来。有甚者说如今边关不稳，是有内奸通敌，大家暗里纷纷讨论是不是大司马杨威。只因这杨威乃是两朝元老，功勋卓著，近年来仗着身份谁都不放在眼里，跋扈异常。他杨家子弟占田霸地，欺压百姓，可是杨威不知让其收敛，反而纵容，如今惹得民怨沸腾。因此，皇上上月刚发落了几个杨家子侄。

如今边关频频被扰，今晨上朝，这杨威因先前的事对皇上不满，竟以军中调度为由公然顶撞皇上。想来这杨家有杨威这样不知轻重的家主，怕是快完了，只等着有人接替他的位置。

虽说朝局动荡，可也丝毫不影响京城的繁华热闹，箬衡依旧每日忙的脚不沾地，只是阿英却许久不来。

如此半月，京城里迎来一场盛事，说是皇上胞弟宸王回宫。有传言说宸王自幼离宫，甚少回宫，八年前，先皇重病时他回宫，不想他那时虽年幼，却生的神貌端然，钟灵毓秀，得了大片赞赏。如今再回宫，引得百姓激动异常，早早的夹道相迎，只为一睹其貌。我闲倚在窗前，看着下面人声鼎沸，浅斟慢酌，心想这宸王究竟生的如何面貌，抵不抵得上师父的风采。师父的那般丰神俊秀，温润如玉，也是难逢敌手的。

下面马车渐近，遮的如此严实，看来大家要失望了。正欲唤人帮我添酒，不想风乍起，拂了车帘，车里的人面容隐约，手中酒杯轰然落地，声响清脆茫然，我怔在了原地，一时不知其然。半晌才有声响入耳，见箬衡面容焦急，才惊觉我竟满目泪光。箬衡何曾见过我如此模样，又不知缘由，只拿了帕子帮我拭泪。

两日后，阿英推门进来，我正欲上前，却有袭月白身影跨了进来，霎时，我立在原地不得动弹，阿英将酒放在桌上，见我愣神，竟然大笑，说：阿梧，我可是瞧见了，你如此神思通透的人竟然被我二哥给迷住了。又道:二哥，你这壶好酒可真的没白拿。我拿眼睛瞪她，她才笑着说：这是我二哥，才回京，你且唤他喻之，贸然带二哥来，你可别怪我。我说，无妨。

相携坐定，酒入杯中，半晌阿英已经喝的醉过去了，她真的是开心极了。我望着他，不觉生了泪光，三年时间，他通身无丝毫变化，眼神一如既往的宠溺，嘴角温柔，他说：阿梧，为师竟不知你何时成了酒坛子？

我哽咽着道：黑心肠的师父，你是宸王，走时不给徒儿留几个黄橙橙的金子，留一把破剑和破盒子，也不怕徒儿饿死了，真是小气的紧！

师父轻轻帮我拂泪，如以前一般低声哄我。半晌，才正色道：如今时局动荡，顾好自己，若是有事，便让箬衡传信给我，她自有方式联络我。我讶然！我正欲发作，他却抚着我的脑袋说，阿梧，别着急，都会告诉你的。

他们走后，我心思百转，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其中缘由，着人唤来箬衡，她见我神色不明，有些畏惧，许久才道：主子告诉姑娘了？

这半晌过了，看她战战兢兢地模样，有些索然，罢了，何必呢，便说：无事了，你下去吧。她是有些不明所以，却也掩了门出去。

想喝酒了，就着月色更好，念了这么久，终于回来了！

05

光阴流转，边关异动突生，皇上下令，着宸王赵璟为统帅，授虎符，即刻赶赴边关，守卫疆土，平定战乱。这消息传来时，我心中一惊，虽说师父文武皆全，可是打仗，怎么会不受伤，即便他医术高明，可我还是担心，恨不能和他一同去，可是我不能，不能妨碍他，只能备了所有可能会用的药，让箬衡给他，可我自己只能在这静静的等他回来。

虽然他让箬衡告诉我，他一定会平安回来。可我这心没有一日不心惊胆战。直到某日，阿英神色慌张的拉了我便走，手不自觉的颤抖，生出不好的预感。她边走边说，阿梧，二哥出事了，我知你医术高超，求你和我走一趟吧！我强自镇定，思索了一下，说，等我去取银针，我们骑马去，会快些。

待我们赶到，师父早已意识不清，昏睡不醒。来不及难过，迅速诊脉，才发现，师父中竟是中毒。幸好他在昏迷前以银针封穴，才减缓了毒入心肺，给了我些时间。等我给师父扎过针，喝了药之后，坐在他身旁，细看他的眉眼出神，心里想着究竟是谁下的毒？

这时，阿英过来，坐在旁边，低声问我，你会不会怪我没有告诉你身份？我说，其实我早已经知道了，你有次喝醉不小心将你的腰牌掉了出来，而且我知道你身边有隐卫，想来你的身份一定不同寻常。她有些惊讶。过会又问:阿梧，你是不是和二哥早就认识了？我点头。

第二日清晨，师父悠悠转醒，看到是我，如往常一般温柔的说：阿梧，你来了。声音里带了些许沙哑，只是这般模样，竟好像躺在那里差点死掉的人不是他一样。我忍不住掉泪。等他稍稍好转，便叫来副将，这几日他中毒的消息并未外传，只几名军中将领知晓。可是，宸王身中剧毒，命不久矣的消息很快传到敌军，他们正集结兵力，预备大举进攻。想来军中必有奸细，师父想将计就计，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不久，战事终于平息，大军班师回朝。

06

等他办完各项事宜，来了红瑛阁，让我把那个木盒拿来，打开后，他慢慢的从里面拿出一对玉佩，说，这是你父母留给你的，也是他们的定情之物。

他见我神色不变，便娓娓道来。

原来师父年幼时因为内宫争斗，身中剧毒，即使御医也不能解毒，只能压制，先皇后为此亲自出宫带他求医，恰好遇到师祖，可是师祖却说，此毒虽然可解，但是需要数年，希望师父随他身侧，若是愿意，可拜他为师。先皇后为了师父，只能忍痛，留他在师祖身边。

师祖有一个女儿，便是我母亲了，母亲生的性情温柔，知书达理，又怜师父年纪小小便遭此厄运，便时时细心照料。而师祖见师父聪慧，也将一身所学尽数教授，不仅医术，文治武功，琴棋书画也不曾让他落下。如此光阴，过了三年，毒已解了小半。可不想就在这时母亲遇到父亲，以致后来生出许多的是非。

父亲名叫柳洛，是风度翩翩的少年公子，为人爽朗不羁，和母亲彼此倾慕，不久后，父亲便向母亲提亲，成了姻缘。后来母亲便随着父亲回了京城。三个月后母亲随父亲去赴宫宴，见到了当今圣上，这个皇帝放在心底的姑娘，不想半年未见，竟成了臣下的妻子。

原本，圣上和母亲相识更早，在外祖答应帮师父解毒的时候，可是如今却是命运弄人。后来，皇帝以询问师父身体为由，频频召母亲入宫，而这宫里的人哪个是省油的灯，暗里对这事早已议论纷纷。父亲不曾猜疑母亲，故而母亲也并不辩驳，只借故少入宫门。直到后来，有疫病横生，父亲奉命押运药材，不想路遇山匪，重伤殒命。母亲自然伤心欲绝，可这背里的言语也愈演愈烈，说父亲是因为母亲才被圣上派去押运药材，故而致死。

可是他们都没见过圣上望着母亲神伤时的黯然，只因为他一次的任性，不想看到他们眉眼相望时的深情，才派柳洛押运药草，可不想出此变故，确实是因为他才使她失去了夫君，让她承受非议。后来，圣上派人告知了外祖，接了母亲回来，回来后才发现母亲已经怀有身孕。母亲身体尚可，但精神十分不好，师父每日细心照料，每日盼着小弟弟或者小妹妹的降生，希望能带给母亲些许欢愉。即便如此，母亲在生下我的五年后还是郁郁而终，临终的时候嘱咐师父照顾好我，不要再带我回那是非之地。而那时，外祖也已经去世，师父也才十三四岁的少年。

所以，我对母亲记忆十分模糊，只有师父相依为命。

07

直到三年前，皇上传信于他，说朝中有人勾结外邦，只是具体何人，还需慢慢查证，目前只有师父众人不辩身份，方便暗暗查探。所以师父才不告而别，又安排了箬衡来悄悄我身边。后来，军情紧急，可朝中又无人可堪统帅之职，抵御外邦入侵，只得将师父召回。只是那通敌之人还未曾查明，不想因此害得他差点殒命。虽如此，可终究查明了这背后叛国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我那心怀怨恨的祖父，他这么多年的兢兢业业只是为了等待报复的一刻，因为父亲的死，他恨极了皇上，他只有父亲这一个儿子，所以，即便是通敌叛国，用整个国家作陪，他也要皇上付出代价。可不想遇到了我这个意外，让他的计划付之一炬。

末了，师父说，如果想的话，你可以去看看他。

天牢里，当我看到那个佝偻苍老的身影时，心内顿生悲凉，他只是一个失去儿子的父亲。当他转身看到我腰间的玉佩，还有与父亲几分相似的面容时，眼中生出释然，如此，也算心有安慰了。

08

此间事了，我与师父又回了之前住的地方，无人打搅，前事种种，都如梦幻一场。只是阿英时不时前来，看望我们。

某日，我打开母亲曾经留给我的木盒，不想里面竟然有一封婚约，我和师父的。

后来，我问师父，当初为什么单单将风影剑留给我，师父笑着说，怕你这个傻徒弟被别人拐跑，留着它让你时时惦念着我！那一刻，望着师父眼中的万千星辰，我心如蜜糖！

后记:

喻之爱她，因为她是他那个眉眼细小的姑娘……

阿梧爱他，不论他是谁，是师父，还是宸王……

生的尘世一场梦，梦尽了，我们便都忘了，何苦要负了彼此，这个世间，哪里来的来生呢！

历过了凡世尘劫，此后便一同携手负剑，浪迹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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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青，又名清欢

90后小姐姐，闲时喜欢读两篇文章，写几段字。偶尔会伤春悲秋，也有豁达爽朗，生活多点随性自由。喜欢的，多来看看，不喜欢的，相忘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