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清晨送儿子上学的路上不经意瞥到“罂粟”那刻起,我就开始想念奶奶了。
奶奶在东北老家。八十七岁了,身体还算硬朗,只是耳朵前几年就不太好使了。今年的春节我和妈回去陪她过了个年。她穿上我买的紫绒印花袄,盘腿端坐在床中央,抿嘴笑得眼晴眯成了一条缝。正午的阳光投射在窗台上,几盆花开得正艳,奶奶炫耀的口吻,指着花说“快来赏赏我养的花吧!看看开得多带劲儿。”
确实,奶奶特别爱养花。虽然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花,但她都精心侍候着,没有好看的花盆,掉瓷的漏盆,废弃的塑料桶,都充分利用起来。野玫瑰大朵的花压低了枝头,一串铃柔粉的花蕾探出了园子的栅栏,一束海棠高傲的昂着头,月季诱着蜜蜂忙着跳8字舞。美人蕉翠绿的大叶片间的花骨朵争奇斗艳。每次有邻居来到院子赏赞她的花时,她都很开心的分享养花心德,再帮邻居压上几棵长势喜人的枝桠。小小庭院在花的点缀下美得出格。
奶奶不仅在庭院养花,菜园里也种着各色的姜刺辣,菊花,少素梅,芍药花,向日葵,还有大片的“大烟花”。花期从盛夏到深秋,园子里因花开不败而有生机。孩子们喜欢钻进去捉迷藏,抓蝴蝶,逮蝈蝈,你追我赶,好不开心。但弄倒了,折断了花,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奶奶会让我们在屋檐根下立一排,挨骂。大家低着眉顺着眼,一个个都不发声了。
奶奶年年都要种大烟花,所以印象最深刻。白的,红的,粉的。大朵的,花瓣较少。花谢后会留下一个个圆圆浅绿色的球。球慢慢长大。奶奶会用刀转圈割圆球,有白色的浆汁渗出。然后一点点收集起来,但是量很少。奶奶说这是“药”。牙痛,头痛,肚子痛,不管哪痛用这个药都灵。每次奶奶都把这个手指甲大小的褐色的药藏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读高中以后去奶奶家的次数便没那么多了。一年暑假,我们去看望奶奶,却没见菜园里再有大烟花。奶奶说镇上当官的来过了,叫奶奶把花全拔了。种这种花犯法。花叫罂粟,就是鸦片,是毒品。从那以后奶奶家的菜园再也没见过大烟花。
长大后,远嫁。每每看到公园的花,小区里的花,马路绿化带的花,都在想如果这簇花长在奶奶家,奶奶会是一种怎样欢喜的表情。
今天再次看到“罂粟”,瞬间想起孩提时代在奶奶家的事。奶奶家的院内有一棵高大的梨树,三个十几岁的孩子都合抱不拢。每到梨花开放,花香满庭院。中秋来临之时,梨子的香味诱得口水直流。中秋过后的9月29是奶奶的生日,一家大大小小聚起来的时候,奶奶总会煮“山梨跎”水给我们这些小馋猫喝。梨子成熟后掉得满院子都是,捡起来串成串屋檐下晾干,水煮后可就成了孩子们争抢的“饮料”,没有白糖放,捏上几粒糖精,又酸又甜的味道至今都不能忘记。
其实除了“梨跎”水,奶奶做的炸瓜丝也充斥着童年的梦。南瓜丝和上鸡蛋面糊油锅里炸过,金黄透亮飘香。从小吃到大。新年时还逗奶奶让她再帮我们炸几盆吃。奶奶摆着手,摇着头。说:“做不动了”。
是啊,时光的刻刀刻老了容颜,但是奶奶爱花,爱美的心还是没变。
偶遇一簇旁开的罂粟,再次想起“梨跎”和“瓜丝”。想起老奶奶,愿她在家乡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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