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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看到清河大桥、湍河大桥的路标时,车里正放着许巍的【故乡】。
是的,故乡——我回来了!
两年了,虽算不得“阔别”,可我胸口阵阵起伏,喉咙发紧,将泪腺胀得生疼。
车拐至小路上,一座古老的白石桥跃然眼前。
就是这里,六十年前,祖父骑着家里唯一的自行车,从这里出发,赶往县城,去参加市院组建的医务人员招募;
年轻的祖母,扯着年幼的父亲挎着一只竹篮,也正是从这座桥上走过,到市里去找祖父,以得家人团聚。
桥头那株大杨树也一抱还要粗了。
——它一定见过祖父半旧的自行车,吱吱呀呀,在乡间泥泞的土路上轧出一道曲曲弯弯的泥泞;
也见过祖母身后黝黑的麻花辫,在挺拔的腰间垂然;还有彼时仍在蹒跚学步的父亲,五彩的虎头帽上,颤颤的铃铛叮当作响,绿色的田间回味着一路清音……
景物向后飞快的移动,记忆的时光机在倒转,蒙太奇般将我拽回久远的年代。
车刚刚停在院门口,火还未熄,两个小小的身影,便从门口飞奔而来,口里唤着“姑—姑——!”
两年光景,他们都长大了,长高了。
我一把将最小的侄女抱起,孩子透明的眼神,就像家乡清澈的河水,花花绿绿的糖果塞在孩子手中,简单的快乐随着屋顶上的袅袅炊烟冉冉而上。
灶膛里的火苗熊熊,硕大的铁锅里,白生生的饺子在沸水中上下翻滚。
粗瓷碗、简木筷,干炸白条,香椿炒蛋,水库里的野鱼——后院的香椿树,竹林里刨食的鸡群,在乡下吃什么总能看到来处,看到它们的生长。
家乡的饭菜真香真养人啊,数小时长途的劳顿,已消化在阵阵烤玉米棒子味道的炊烟里了。
奔向河边,两边青青的麦田,饱满的麦穗直直举向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
阳光刺目,寂静的林中不时传来几声斑鸠的鸣声,杨花正浓,随风飘散,路边的草丛灌木披了厚厚一层,地上更有成团的,如棉絮般随风滚动,在我肆意的脚步后四散而去。
湍河的水还是那么清,淙淙流淌,一人多高的芦苇,一丛丛的散在河边,沿岸信步走着,忽听身边一堆芦苇丛里,悉悉簌簌作响。
正欲看个究竟,忽然一只胖胖的斑鸠冲了出来,奋力摇动翅膀,转瞬便到了对岸。
坐在河边的卵石上。微拂的风吹来,远处隐有拖拉机突突作响,脚边的泥土里,零星点缀各种野花野草,黄的白的,星星一般闪在一片翠色中,朴素又端庄。
正如故乡,是我心中村头待嫁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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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时分,天色暗下来了,厚厚的云堆积在郁郁葱葱的树冠上,夕阳在云层之后给它们镶上一道金色的边缘,
光线渐弱,直至云层完全遮住了太阳,通体呈现出灿烂的赤金色。
随着云的漂移,有些位置透出一些缝隙,恰形成一对弯弯的笑眼半悬于西边,两道巨大的光柱投在无垠的田野,如天空之眼,魔幻而瑰丽。
周边的云层或红或紫不断变换,麦田宛如抹上一层金沙,细密的麦芒折射着紫金色的光晕,河水粼粼,映着红透的半边天。
神奇的景色仅停留了七八分钟,云层渐淡,夕阳渐沉,剩下几缕淡青色的烟散在各处,最终隐入青灰色的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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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各家的房顶升起袅袅青烟,这里的人们,仍固守着祖祖辈辈的煮饭方式。
家家后院都有成堆的劈柴,干玉米穗子,婶子边守着灶堂边洗切菜,叔在前院抡起利斧,冲着一根粗木枝,一下下劈去,转眼变成数根木条,填进灶膛,只听噼啪作响,火光熊熊,这是真正的人间烟火。
夜色降临,周围暗下来了,隐约看到院门口黑黑的灌木。乡下没有都市那么多照明,只有每户人家院前透出点点微黄的灯光,又沿着白天的小路走向麦田,巨大的苍穹,笼罩在黑黢黢的田野里。
北斗星悬于头上方,明确着方向。
今夜晴朗无风,星光璀璨,密密匝匝洒满夜空,远处的村庄在星光下只是一小片忽明忽暗的灯光。
如星海、似航灯,遥遥相视。
周围仍有水响,却看不到源头。
不知名的鸟儿偶然在对面密林中鸣叫一二, 更远的地方依稀有锣鼓及各类响器吹吹打打,忽紧忽慢,好不热闹。
那是乡下办白事的场面,心中好生奇怪,似乎昨晚上也听见这样的响声,难不成天天有办白事儿的吗?
堂弟憨厚的笑笑说这十里八庄的,自然是差不多每日或隔日就有,听着觉得近,其实是很远的村子里传来的,这周围大大小小几十个庄子,总是会不时有人离去的。
是啊,城市那么多家医院里,哪天会少了生命的离去,只不过我们身处闹市、忙于俗务,极少耳闻眼观世间再普通不过的生老病死,其实自然规律、世事无常无处不在。
乡下的老人对待生死,似乎也更坦然。只要能挪步就携着锄头,在地里忙活,而不是象城里的老人们痴心于操练各路养生大法,吞下各种江湖秘方。
夜已渐深,四周反而并不那么漆黑,靛蓝的夜空,映着远处黑色连绵起伏的山脉,近处一片片的树林倒是漆黑,在同是墨色的麦田里,很有田园版画的意境。
各种虫鸣嘤嘤嗡嗡,此起彼伏,水塘中的蛙声一片,高低相和,偶然不知何处一两声的狗吠,穿插其间;
躺在铺着一层草垫子的藤床上,一翻身便能嗅到稻草与木料的气味。窗边不远处的杨树林中,传来声声夜鸟的啼叫,抑扬顿挫中透着些许幽怨,切切不停。
大脑一片空白,双腿轻飘飘的,很快便溶入这乡村的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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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咕——咕咕”布谷鸟的第一声鸣叫将我唤醒,天空还是鱼肚白,翻身坐起,只觉神清气爽,走路带风,一出院门,隐隐看到有村民骑着电动车,颠簸在乡村的道路上了。
随着天空渐渐大亮,周围的鸟鸣越来越多,热闹非凡,东边低处的云层还尽是灰蓝色,淡金色的朝阳已将上半空的云层映成朵朵洁白的浪花,再有一个月麦子就成熟了,此时的麦田,像一个个士兵笔直的立着,麦芒如帽,盔上的缨子闪闪发光,长长的电线上不时停着三五成群的鸟儿,欢快悦耳的鸣唱,田间的喷淋设备喷出薄雾状的水花,迎着初升的朝阳,绿油油的菜叶鲜翠欲滴。
路过几户人,一只红头绿尾的公鸡,神气活现的立在矮坡上,几只母鸡跟在后面,边刨食边咯咯地叫。
田里干活的乡人一路上和经过的邻居打着招呼,粗犷豪迈的乡音,穿过层层晨间的雾气,传得老远。
又走过几户人家却是大门紧锁,门前一人多高的野草中,小小的粉蝶在其间偶然冒出的几株油菜花间闪烁,从门外往里望去。院内更是草木深重,鲜有人至。
如今人们外出打工落户外地,家里的老人或是一同跟去,或已不在。于是这房子便一间间的空下来,仅是叔家的前后便有五六户人家空着,闲置的后院已被竹林占据,深不见光,偶有野猫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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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边农田里一位古稀老妪,弯着身子在田里忙活,田里长着稀疏的花生苗。
和她唠了两句方知这几垄地苗没出齐,她想再补补,锄头许是太重,拿不动了,扔在一边,瘦弱的身体弯成90度,用手扒开一个小坑,往里边填上两粒花生仁。
她的动作很慢,颤巍巍的拼出浑身的气力,灰白的头发垂下来遮住满是皱纹,黑黄的脸庞。
农村的老人是最弱势最贫瘠的社会群体之一,媒体上也常有留守老人自杀或故去多日无人知晓的报道,平时看这些并没太多感同身受,而当真实的面对他们,那种难以名状的悲悯与无力,久挥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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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口有一家由乡政府提供给孤寡老人的福利院,只有无儿无女的老人才能住进来,由政府补贴赡养。
院子不大,里面有两排两层小楼,门口树下蹲着个老人,正端着碗吃饭,搪瓷碗里是玉米糁儿,手里握着半只馒头。
老人穿着上世纪90年代的工作制服,硕大的有机玻璃口很有年代感,光脚蹬一双解放鞋,黑褐色的脚背上,青筋如蚯蚓般蜿蜒。
我问他在这里住几年了,他似乎有些耳背,浑浊的双眼木讷地盯着我半天,方伸出三根指头,目光沧桑而朴实,疑惑中又透着单纯的笑意。
身后雪白的墙上刷着硕大的黑体字:“(X)(FU)都是(fen)(D)出来的”。
春风扬起团团杨花离开树冠,飘至空中,又聚成团团雪状向前翻滚。
散在草丛里,灌木间,再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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