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在很大程度上,是一个带有主观能动性的字,是人自主意识的选择。
但其实,那段“在昼犹昏”的时刻,并不是在我的主动要求下度过去的,它是自然而然就离开了,就像它刚开始来到我这里一样,悄无声息。
当然我也奋力挣扎过,但大脑完全不听从我的安排,它脱离了控制,肆无忌惮,横扫千军,我堆砌的任何试图保护自我的防线被一一击溃。大脑控制躯体,精神和思想完全起不了干预作用,这才是最恐怖的事情。
大概是从三个礼拜前开始的,忘记了具体是由哪件事情引起的。我开始食欲不振,吃不下饭,一连两天没吃没喝,肚子感觉不到饥饿。紧接着整个人失去活力,丧失兴趣,不爱讲话,仅限于能跟别人正常交流。
那时候还没意识到自己有什么问题,还以为是夏天到了。
后来某天在公交车上,脑子里突然钻入了一些求死的念头,想象着要从多高的楼上跳下去,或者其他的一些死法。脑子里甚至还自动写了遗书,比如在纸上写着“我的离开和任何人无关”、“我的葬礼不欢迎任何人”等等。想象着要和朋友们都见一面,列一个清单,见完一个人就把他从清单上划掉…
所有的这些都是我无意中的想法,不,我觉得这都不是我的想法,起码,在那个当下,在那个阳光灿烂微风习习的早晨,沿路飘着包子油条的香味的早晨,我应该感慨生活美好,人间温暖,而不是一心想着求死。
也就是那个早晨,我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出现了问题,我开始有意识的防范。和朋友聊天、听歌、看搞笑综艺,但收效甚微。我开始头疼,整天整天的疼,坐在电脑桌前,头就一阵阵的疼,从太阳穴开始,疼痛一路扩散,蔓延至整个大脑。胸腔里淤积着一股气,有时候必须大口呼吸才行。
还有,我开始暴饮暴食,有时候会吃很多,吞下那一堆食物的时候,感知不到任何快乐,只是觉得身体需要它。可有时候又一连几顿都不吃,仿佛是大脑告诉身体,“今天你不需要进食”或者是“你可以休息了,不用上班了。”
这一切都是大脑的行为,与自主意识无关。
我放弃了骑车上下班,改成了公交车上班,走路下班,每天从公司走一个多小时才到家。
我选了人潮拥挤的一条路,一路上穿过好几个菜市场、小夜市,我从人潮里钻进又钻出,从活鱼鲜虾、蔬菜水果摊前走过,闻着各种卤肉、馒头面饼的香味,跟无数的男男女女擦肩而过,我只觉得我是一个游魂,游荡在无边的世界边缘。对一切都丧失了兴趣,丧失了欲望,蛋糕店里的红豆饼不能让我驻足,要知道那以前是我最爱吃的东西了。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事,痛苦这东西似乎也有思想,我猜它起码知道一个词“循序渐进”或者是“层层递进”。
最糟糕的事来了。
某天晚上,我坐在电脑前,打开公众号页面,想写一些东西的时候,我发现完全集中不了注意力。我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写不出来了,可是明明脑子里有很多东西可以写,明明有很多材料,我甚至都想好了今天要更一篇怎样的内容。可是,我就是写不出,我试图打下一段字,后来又删掉了。反复了几次以后,我终于崩溃了,趴在桌子上一抽一抽的哭。
之后的几天里,我依然写不出任何东西,有些时候只能写出几句话,最多能写个片段。我以为我再也不会写作了,虽然我写的也不是很好,但能够写作一直是我最引以为豪,或者说是最自我的事。
是的,当不能写的时候,我一度以为自己失去了自我。
上个礼拜五临下班还有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时,对着电脑显示屏,我开始哭了。眼泪莫名其妙的从眼眶里溢出来,就像是杯子倒多了水,一直往外溢。我擦干眼泪,又流了出来,后来干脆跑到洗手间,用冷水洗了脸。
我以为止住了,可是下班后。走出公司的门,走进一大团阳光里,我的眼泪又不由分说的冒出来了,边走边流,甚至连抽纸巾的时间都不给我。路上都是人,我低着头,两只手拼命擦拭眼泪,后来靠着桥边的栏杆,双手蒙住脸,哭了很久。
我现在都能回忆起那时的情形,尽管蒙住了脸,我还是能感受到阳光打在我身上的柔软,裸露在外的手臂,就连头发丝都充满了阳光的味道,可是我却站在那里,哭个不停。没有声音,没有啜泣,没有抽噎,眼泪一个劲儿的往外冒。像是有人在我身上打了一个泉眼。
忘了那天是怎么回到家的,走到半路关了手机,走回家后就趴在床上睡着了。第二天睡到早上10点,下午又睡了三个小时,起来浑身发抖。
我一直习惯性失眠多梦,大多是噩梦,从很早以前就是这样,那天算是这几年睡的最多的一次了。
也是从那天开始,整个人都很疲惫,每天都睡不够,像是被抽去了脊椎骨,只想趴着。我以前会选择躺着睡觉,可是现在感觉躺着也很累。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两个礼拜,这两个礼拜里,死亡的意识总是突然袭击我的大脑,清晨或者傍晚,有时候是大中午。不由分说,不明不白,不清不楚,说来就来。
我感知不到亲人的爱意,他们跟我讲话时,只觉得烦躁,大概是任何人对我的爱意都感觉不到了。有朋友跟我说,“我是她的救赎,给她带来了很多欢乐。”然而我只觉得惭愧,因为深知自己并不是温暖明媚的人,自然而然也给不了别人这样的快乐。可很多时候,朋友们都觉得我让他们很快乐。
可是,我不会因为给他们带来了快乐而感觉到快乐,我只会时常觉得给他们增添了麻烦,为此而羞愧难当。
其实,我并不知道我有没有度过这样“在昼犹昏”的时刻,可能没有,因为我今天睡到10多,此刻还是觉得筋疲力尽。
但我能写出这样一篇文章,我又觉得我可能度过了。
也许它还会悄无声息的来,没关系,但愿它也能悄无声息的走,大不了,我再写这样一篇文章纪念它的离开。
多数人多数时候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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