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2017年1月1日
深夜2：40。
江澄泓，我在发完所有祝福以后，盯着你的微信头像出神。
2004年1月1日。
你说过。
“叶青，我喜欢你。”
如今，第十三年。
十三年里。
我去过冰岛，去过丹麦，去过西西里岛，如果西雅图，去过布宜诺斯艾利斯，去过南极，去过撒哈拉，去过亚马逊。
去过所有我没想过会去的地方。
我曾以为，我会客死他乡。
Chapter 01
①
2016年12月23日。
梁朝伟主演的新电影《摆渡人》上映，影片的片头打着王家卫的名字。
叶青手中攥着电影的票根，有些想哭。
屏幕中少了张国荣，座位上少了江澄泓。
物是人非事事休。
江澄泓说的话终究一语成谶。
叶青一直盯着梁朝伟留下岁月的脸，出神。
直到那一刻他说：“你得不到，是因为不属于你；你不想放，是因为你不甘心。”
大概。
成千上万个门口，总有一个人要先走。
叶青拿出手机。许久，她打开微信。
“江澄泓，我好想你。”叶青如是说。
手机突然的振动让叶青一惊，而许婕的电话更是让叶青不知所措。
“叶青，澄泓已经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许婕永远是有教养到让人无法反驳，而这样的坦然，只能让叶青更加明白，自己不过是个故人。
电影结束后，叶青打开豆瓣看到电影恶评如潮。她毫不犹豫的评论：差评，我的所有期待，都被时光偷了。
可最终她却给了五星。
人群散去，叶青终于哭了起来。
彼岸烟波流转，可有人寻我。对岸繁华三千，可有人渡我。
梁朝伟同记忆中《东邪西毒》的盲剑客重合，而张曼玉怅然若失的话语还回荡在耳边。
她说：“有些事情，是会变的。”
其实所有事情，都是会变的。
谁又能懂我半生荒唐，拥抱不到这万丈时光。
②
2009年3月26日。
王家卫的《东邪西毒》再次上映，叶青冒着被骂的危险逃了辅导班，拉上江澄泓一起去影院看电影。
江澄泓是在梁家辉说到“因为我明白，得不到的东西永远是最好的”时醒的。
彼时才十六岁的他并不明白个中含义，在他潜意识里，喜欢谁就该告诉谁。
他不禁看向身旁的叶青。
“叶青，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王家卫的电影呢？”江澄泓不止一次的问过。
“因为它够纯粹。”
屏幕上哥哥的脸上有着很多情绪，欧阳锋是想打下江山的英雄，可他最终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没守住。
影片结束后也到了十点，江澄泓把叶青送回家。
江澄泓依稀记得，那天晚上，繁星满天。
之后的很多年，江澄泓会不自觉的看王家卫的电影，会想起当日黄药师的一席话。
他知道，梁家辉前面还说了一句话，他说：“虽然我很喜欢她，但始终没有告诉她”。他想，要是当年他没告诉叶青，他喜欢她，结局又是如何？
可惜，人生从来就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直至2014年《一代宗师》的上映，他才渐渐明了。
其实叶青当年喜欢的，不仅是纯粹，而是那份情怀。
因为不是每个人，都会把“念念不忘”寄托为“必有回响”。
可，那又如何。
③
许婕在第二天找到叶青。
“叶青，你为什么要突然回来？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再找我和江澄泓了。”许婕搅动着咖啡问。
蓝山加两块糖，她的习惯一直保留着。
叶青不急不缓的说：“许婕，很多事情都是会变的，可是有些习惯却根深蒂固，很难改变。比如你还是会忘记，你早已经加过糖，唯一改变的，是我不会再把我的咖啡换给你，仅此而已。”
许婕哑然。
比起许婕的礼貌修养，叶青仍旧不变的是伶牙俐齿。
叶青看着窗外，有些心不在焉，“江澄泓最近怎么样？”
许婕没有回答，精致的妆容下透着几分疲惫。
叶青也并没有想听回答的意思，继续说：“两年前你和江澄泓的订婚宴，我理应去的，只是有些事儿给耽搁了。”
窗外车水马龙，窗内波澜不惊。
要不是此刻谈话的内容，叶青会以为自己回到了七年前。
七年前，仍旧是老地方，坐着的是叶青、许婕、江澄泓和沈歌牧。
哦，对了，还有沈歌牧。
叶青已经有七年没有见过沈歌牧了。
正当叶青想的出神时，叶青的电话又一次想起，陌生的电话，叶青出于职业习惯还是接起了。
“喂，小狐狸，好久不见。”沈歌牧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夹杂着汽车的鸣笛和风声。
叶青不自觉的看向窗外。
而后，十七岁的沈歌牧和二十四岁的沈歌牧在叶青眼前重合。
“小狐狸。”也只有他，会这样叫她。
“沈歌牧。”她和许婕同时叫了这个名字。
“好久不见。”叶青说。
说不上是喜是悲，只是终于又重逢。
南风熹微。
眉眼带笑的沈歌牧一如当年，可叶青早已不是当年的叶青。
你说过，等待最大的意义就是等待失败。
我不清楚，两千多个日夜里，你究竟有过多少失败，却又舍不得放弃等待。
就像你说过，总会有一天，能驯服我。
Chapter 02
①
1994年，王家卫电影《东邪西毒》和《重庆森林》相继上映。
1994年，梁朝伟因《重庆森林》获金马影帝。
1994年，张国荣因《霸王别姬》获中国电影表演艺术学生特别贡献奖。
1994年，《肖申克的救赎》《低俗小说》等一系列电影上映。
而恰好，1994年的春天，叶青出生。
四月，April，古罗马里是鲜花初绽的意思。
所有的美好相约而至，是世界的恭候，是你最美的幸运。
②
曾经的你，眼里有星辰万千。
“你叫叶青？”
这是叶青记忆里，江澄泓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
1999年5月。
叶青五岁。
江家搬到叶家隔壁，声势浩大。
叶青练完舞回家，便看见一个小男孩站在自家门口。
“你是谁？”叶青有些戒备的看着小男孩。
“你好，我叫江澄泓，是搬来的新邻居。”
叶青听完，友好的伸出手，“你好，我叫叶青。”
“你叫叶青？”
“嗯。”
“你的名字真好听。”
叶青心头微动。
江澄泓不知道，这是有人第一次告诉叶青，她的名字很好听。
叶青偏过头，看着江澄泓，说：“等我以后有机会介绍我妹妹给你认识，她的名字比我好听多了。”
江澄泓有些惊讶，“你还有妹妹啊！”
叶青对他笑笑，“是啊，下次介绍给你认识，她今天出门了。”
叶青转身，又想起没道别，转过头，礼貌的说：“下次见，江澄泓。”
之后，留下江澄泓一人愣了半天，转身离开。
从那以后，江澄泓和叶青就成了朋友。
他们经常一起玩，而江澄泓也见到了叶青口中一直心心念念的妹妹，是个可爱的小女孩，也可以看出，叶青很疼自己的妹妹。
可是江澄泓有一点不明白。
为什么叶青会宠妹妹到没有原则，什么事都让着她呢？
或许是家庭的缘故吧。
江澄泓想。
③
2000年10月。
江澄泓说：“叶青，我会保护你的。”
这是叶青六岁时，江澄泓对叶青说的。
六岁的叶青和七岁的江澄泓一起去上了一年级。整个年级，只有叶青，不满七周岁。
可偏偏如此，叶家小公主却一时间出了名。
晚会上一曲Dark eyes，让所有人为之一惊。以热烈为名的双人tango,却被叶青演绎出单人的美。
大概江澄泓就是从那一刻，决定保护叶青的。
“很漂亮。”这是江澄泓对下台后的叶青说的第一句话。
他知道叶青会跳舞，但他从来只见叶青跳过芭蕾。
探戈，是第一次见。
当时江澄泓就知道，叶青，注定是要发光发热的，而自己只能更努力，跟上她的脚步。
而就当叶青越发优秀的时候，第三年，也就是叶青上三年级那年，学校又出了一位名人――许婕。
才七岁就钢琴十级的许婕，无疑又成了一段传说。
可没有人想到，许婕刚到学校的第一件事，却是走到了叶青的班级门口。
更没让人想到的是，她对叶青说：“姐，我就说爸爸不会让我六岁上学吧，果真，还是姐姐比较聪明。”
许婕一脸无辜的看着叶青，连旁边的江澄泓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倒是叶青有些苦恼，哄着许婕，“怎么会，只是爸爸想多和小婕一起玩儿，所以才让你七岁上学。”
许婕似懂非懂的点头。
从那以后，本来还在比较叶青和许婕谁比较厉害的同学们早已经把她们合二为一，并归结为基因的强大。
可，另一个问题又来了。
为什么，叶青和许婕，一个姓叶，一个却姓许呢？
众说纷纭。
后来大家得出结论，或许是一个随父姓，一个随母姓吧。
Chapter 03
①
2008年8月8日
北京奥运会。
叶青十四岁。
当叶青独自一人坐上从南京到北京的飞机时，叶青感觉松了一口气。
登机前，江澄泓一直在各种叮嘱，而一旁的许婕也说着“有事立刻给爸妈打电话”之类的，叶青全都笑着应允下来。
毕竟，有人挂念着，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机舱内，叶青将手机关机后，把包里的书翻出来看了起来。
“红海早过了，船在印度洋面上驶着，但是太阳自然不饶人地迟落早起，侵去大部分夜。夜仿佛浸了油，变成半透明；它给太阳拥抱住了，分不出身来，也许是给太阳陶醉了，所以夕照晚霞隐褪后的夜色也带着酡红……”
好听的男声入耳，而念的正是自己在看的部分，叶青有些惊讶的转过头。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这是叶青对男生的第一印象。
闭着眼的男生流利地背着书上的话，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打下阴影。像是突然感觉到什么，男生突然睁开眼，看着叶青。
他轻轻拍了拍叶青书的封面，看着叶青疑惑的脸，笑了。他笑的时候，眉毛往上挑，狭长的眼睛里似乎撒尽了星辰。
“小孩子看《围城》来装深沉，不如去看圣埃克苏佩里的《小王子》，那才是小孩儿该看的书。”男孩气定若闲的说着，却把叶青气得不轻。
“看你也不过比我大几岁，凭什么说我看《围城》装深沉。”叶青在心里默默吐槽。
叶青打算不再理男生，低头继续看书。
出乎叶青意料的是，男生没再和自己聊天，而是自己睡起觉来。
到达首都机场以后，叶青先打了电话回家报平安。随后拨江澄泓的电话。她说：“江澄泓，我到北京了。”
看似是让江澄泓安心，其实只有叶青知道，那是让自己安心。
还没和江澄泓讲完，身后突然有人拍了叶青的头，对着她说了一句：“小狐狸，有缘再见。”
等叶青反应过来，人家早已扬长而去。
“叶青，刚刚和你讲话的那个人是谁啊？”
“哦，可能认错人了吧，我不认识他。”
她才不想说，自己被人嘲笑幼稚，还被戏称小狐狸。
②
北京作为首都原本就比肃清的南京热闹的多，而加上奥运会，更是人声鼎沸。
叶青并不习惯这么熙攘的人群，却又格外享受。
她背着包，一个人坐地铁走了很多地方。
匆匆走来又离去的人们，各自忙于生计，不同肤色、不同语言，在同一片土地上相遇，又擦肩而过。
叶青觉得，人生真的很奇怪，你会遇见很多人，却只认识了其中少之又少的部分，其他人，不过尔尔。
这一刻，身处异乡的孤独在心中拔节疯长，不可控制。
“小狐狸，好巧啊。”仍旧是好听的声音。
在拥挤的地铁上，叶青看着眼前称不上熟的少年，却难得的没生气。
“我叫叶青，记得下次如果见到我别再叫我小狐狸了，我不喜欢别人给我取外号。”
少年并没回答，而是看着叶青，又笑了起来。
正当叶青还想开口，叶青突然眼前一黑。
耳边传来乘务人员地铁故障的通知，叶青定了定神，可身边推推搡搡的人群让叶青突然的重心不稳。
少年二话不说扶住了叶青，将她护在怀里。
他低头，说：“沈歌牧，我的名字。”
叶青感受着脖颈传来的热气，没由来的紧张。
像是感受到叶青的紧张，沈歌牧又笑了。
叶青抬头对上沈歌牧的眼睛。
在昏暗的车厢里，叶青的眸亮的不像话，正在笑着的沈歌牧心中一动。
他再一次低下头，说：“小狐狸，我一定要驯服你。”
那样的胜券在握，让叶青突然想起了江澄泓。
江澄泓说：“叶青，我喜欢你，我会给你时间。”
而沈歌牧说：“小狐狸，我一定要驯服你。”
人这一生，三万多个日夜，大概会遇到2920万人，而两个人相爱的几率是0.000049。
大概，这样的概率小的令人咋舌。
所以，相遇即是缘，又何必去求相爱。
“小狐狸，我一定要驯服你。”
你毫无畏惧。
可是，我怕我是那朵玫瑰花。
Chapter 04
①
满心向你，闭口不言。
叶青没有想到，自己会再见到沈歌牧。
机场人来人往，可叶青还是一眼就看出了站在出口的沈歌牧。
而来接机的江澄泓，也在不远处，缓缓的向叶青走来。
“叶青，我们会再见的。”沈歌牧第一次没叫她小狐狸，把手上的书递给了叶青，走了。
《小王子》的封面让叶青皱了皱眉，她把书放进包，却没注意掉出的纸条。
“叶青，你东西掉了。”江澄泓迎面而来，伸手拿住叶青的行李，看了一眼正拿起地上纸条的叶青，问：“刚才和你说话的那个男生是谁？”
叶青从纸条上移开眼，看着江澄泓，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她说：“江澄泓，我想，四年前你说过的事，我有了答案。”
说完她顺手将手中的纸条也放进了包中，静静等着江澄泓开口。
“姐，北京好玩吗？”
许婕突然的出现像硬生生的从叶青和江澄泓之间划了一下，断了开来。
叶青背上包，低头不知想着什么，“北京啊，挺好的。”
之后，叶青没再说话。
让江澄泓总觉得，他在机场听到的话，是错觉。
可是他心底的悸动，总不会错。
②
四年前，叶青才十岁。
江澄泓在元旦那天，突然找到叶青。
满天的烟花映入眼帘，鞭炮声不绝于耳，江澄泓突然拉住叶青，他说：“叶青，我喜欢你。”
他还说：“等我长大，我就娶你。”
烟花缤纷的光打在江澄泓的脸上，稚嫩的脸此刻透着坚定，叶青突然觉得很感动。
即使她知道，年少时的承诺，只是一时兴起。
所以从那以后，叶青特别喜欢元旦。
因为她觉得，元旦会带给人惊喜。
③
日子照样不疾不徐的过着。
十五岁的江澄泓像雨后春笋，不经意间就比叶青高了一个头。
九月初的阳光少了很多热意，透过云层照在高楼，形成片片阴影。
叶青和江澄泓拿着南师大附中的通知书，正式成为一名高中生。
开学典礼仍旧是离不开校长对校史的简述以及学生代表的上台讲话。
叶青有些出神，却听见台上的书记说：“下面我们请高三年级优秀学生代表沈歌牧同学上台讲话。”
台下连绵不绝的掌声以及女生们的窃窃私语，让叶青回过神。
又是沈歌牧。
她心里像被击中，看着台上的男子，又缓缓低下头，甚至没听见身旁的江澄泓和她讲话。
之后典礼结束，叶青站在在礼堂门口，等着去了厕所江澄泓。
待人潮渐渐散去，沈歌牧才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径直地走向叶青，看着四处张望的叶青，在离她不到五十公分处停下。
叶青明显被眼前的人吓了一跳，低着头有些不知所措。
“你看，我们又见面了，小狐狸。”
当时阳光照的正好，轻轻的风拂过叶青马尾的发尖，形成一个小小的弧度。而沈歌牧的影子有一半都遮住了叶青，剩下的，和叶青的影子重叠。
他还是会习惯性低下头，对着她说：“过几天我会来找你。”
叶青第一次觉得，其实沈歌牧这个人，对自己会造成很大的影响。
优秀耀眼的高三学长，初来乍到的高一学妹。
人总会由一起波纹掀起大浪，人云亦云。
而江澄泓，自然也会从中听到什么。可他没有问过叶青，他知道，以叶青的性格，很多事情只能让她自愿。
况且，人对自己不自信的事情，会自觉的自我麻痹。
Chapter 05
①
共饮长江水。
沈歌牧喜欢叶青。
不到半个月，整个学校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叶青，沈学长找你。”
不过刚放学，沈歌牧又站在了叶青的班级门口。叶青连眼皮都懒得抬，把书包背上，径直走向江澄泓的座位，敲敲他的桌子，“走吧，回家。”
这样的场面，已经让所有人，见怪不怪。
沈歌牧很优秀，可江澄泓也不差。
在那样的年纪，爱情是分先来后到的。叶青从来就是分清利弊的人。
所以从机场回来后，又和江澄泓说了一遍。
理所当然。
就像他们会相遇，就像他们是青梅竹马，就像他们会陪伴对方。
所以，他们理所当然的应该会在一起。
这样的局势，其实很明显，沈歌牧没有分毫胜算。可是他依旧走在两人旁边，依旧会叫叶青小狐狸。
江澄泓会把叶青的书包背着，会在路过冰淇淋店时买一支香草味的冰淇淋给叶青，会叮嘱叶青课堂上老师讲的重点，会和叶青畅谈未来。
而这一切，一旁的沈歌牧都听着，他看着他们聊很多，聊一些自己不能同叶青一起经历的事情。
他会一个人，记下很多事情。
兴许沈歌牧的聪明之处，就是从来不会从正面的去宣誓什么，相反的，他对所有人都是一副无害的样子，因而也没让叶青和江澄泓明面说过什么。
叶青很好奇，当初那个胜券在握的少年，又是否和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同一个。
②
沈歌牧其实也没和叶青一起回家多久。
高三学业繁重，特别是像沈歌牧这种重点高中的优等生，更是比一般人忙得多。
叶青再次见到沈歌牧，是自己的生日。
2009年4月7日，离高考还有整整两个月。
沈歌牧匆匆从高三楼跑到隔了好远的高一楼，就为了给叶青送一本书。
叶青看着桌上的书，心情复杂。
这次沈歌牧并没有送《小王子》，他带了一本杨绛先生的《我们仨》。
书的扉页上写着：
方渐鸿太傻，可作者不一样。
小狐狸纵使很好，也抵不过美丽的玫瑰。
而书的第一句话，让她心生难过。
杨绛先生说：这是一个”万里长梦“。梦历历如真，醒来还如在梦中。但梦毕竟是梦，彻头彻尾完全是梦。
叶青想，但愿吧，梦醒以后的人们，能够各自安好。
两个月后，沈歌牧高考结束。
不出所料，沈歌牧金榜题名。
作为优秀毕业生上台演讲的沈歌牧，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叶青并没有听沈歌牧到底说了什么，到她却记住了一句话。
沈歌牧开玩笑说：“其实我个人更想留在南大，毕竟离家近多好，而且也可以少考几分，但是我还有件事没想清楚，我觉得我需要时间去考虑。”
台下的学弟学妹都满堂哄笑。
“小狐狸，我都要高考了，你什么都不打算说吗？不过我一定会考差一点的，毕竟我要留在南大。”
“沈歌牧，你该知道，我和江澄泓在一起了。所以，请你好好考虑。你很好，所以不该留在南京，你不该因为冲动毁了自己的前程。高考加油。”
高考前一晚沈歌牧发的短信还在手机里留着，叶青轻点了删除键，她想，沈歌牧应该是不会再发消息给她了，毕竟自那天以后，他再也没联系过她。
这样也好。
又一年的九月份。
叶青收拾着东西准备上学。
手机突然的振动，叶青也没在意。直到出门前才看了一眼手机。
“小狐狸，我走了，十分钟后登机，半年后见。”
叶青一愣，看了一下时间。
14：18时的消息，而现在，恰好过了十分钟。
她想也没想就回拨了回去，她告诉自己，兴许登机延迟也不一定，可是关机的提示音在她耳边不断响起时，她只能挂断电话。
③
明明早该没有了沈歌牧的生活，却让沈歌牧出现的越来越频繁。
许婕认识了沈歌牧，在2009年的冬天。
而再次被提起沈歌牧的身份，是以许婕的男朋友。
叶家父母向来很少干涉孩子的事，所以当初放任叶青和江澄泓，而一转眼，许婕也长大。
可当许婕兴奋的和叶青提起自己有男朋友，名字叫沈歌牧时，叶青心里像被突然抽走一片组织，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像是如释重负，却又若有所失。
大概这就是沈歌牧所谓的考虑吧，只是太巧，又遇上了自己的妹妹。
自那时起，许婕开始有自己的秘密，会和沈歌牧打上一个多小时的电话，会把自己的目标定在北京。
而江澄泓也能和沈歌牧聊上几句，像朋友一样。
就在叶青以为生活会一直这样平淡如水的时候，突然也想起了一件事。
叶家有个规定，但凡满十五岁的叶家人，无论男女，都要被送出国进行一段时间的进修。
叶青没有等叶父开口，就提出自己要去加拿大。
江澄泓有一句话是很对的，自己从来就留不住。
她想，等到了加拿大，她就做真实的自己，或许会轻松些。
可这样的孤独感，让她开始失眠，以及无止境的噩梦。
④
所有人都不明白叶青为什么选择了加拿大，可也没有人反对。
江澄泓也决定，陪着叶青一同去加拿大。
走之前，叶青时隔半年，见到了沈歌牧。
沈歌牧好像又高了些，又瘦了点。
叶青、江澄泓、许婕和沈歌牧坐在咖啡店里，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就好像相交多年的老友，没有任何隔阂。
2010年3月10日。
叶青和江澄泓起身去加拿大。
临走前，叶青突然想起半年前的事，发了条消息给沈歌牧。
她说：“沈歌牧，我走了，十分钟后登机，我们后会有期。希望你和小婕能好好的。”
发完，她刚想把手机关机，却看到沈歌牧刚发过来的消息。
沈歌牧说：“会的，如果回来的话，就别发消息给我了，我想我不会去机场接你，也不会送你，你好好保重。”
叶青看着消息，有一瞬间的疲惫。她直接把手机卡抽了出来，折断扔进了垃圾桶。
后会无期吧，这样才好。
⑤
2010年1月1日
“医生，我好像生病了。”
心理咨询室里的叶青猛地一抬头。
沈歌牧站在门口，满脸笑意。
他看着叶青，问：“小狐狸，为什么你一点儿都不快乐呢？”
十六岁的叶青，最怕的就是被揭穿。
“沈歌牧，我要出国了。”叶青拉着衣角，始终没有抬头。
许久才听见沈歌牧的声音：“去哪儿？”
“加拿大，江澄泓也要去。”
咨询室里静得瘆人，一旁的医生早已退到了门外。
“明明是件好事，可是阿青，你为什么一点儿也不快乐呢？”
沈歌牧背对着叶青。
阿青，他从未这样叫她。
后来。
后来叶青忘了沈歌牧说了什么，她只记得，那天少年的背影在微微颤抖。
身长孑立的少年。
以及自己道别时的一声“对不起”。
叶青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可是当她看见沈歌牧，她就觉得，自己做错了事。
即使那个人现在应该站在自己妹妹身边，而不是听自己在这里道歉。
叶青离开那天，沈歌牧没有去送她。
南京难得的没下雨，可仍旧是沉闷的让人难过的阴天。
江澄泓拍了拍叶青的头，他说：“叶青，以后我来保护你。”
头顶是飞机飞过的声音。
登机提醒响起。
叶青抬头看着江澄泓的眸，笑着回答：“好！”
2010年3月10日。
加拿大是晴天。
江澄泓拉着叶青的手，抵达多伦多。
叶青以为，她的浮浮沉沉都会在这座城市，可是她的一生，哪会如此平坦。
Chapter 06
①
没有故事，只剩生活。
2016年。
时隔六年，叶青再次踏上南京的土地，有一刻无所适从的窒息感。
六年间，她有很多习惯早已改变。
她很少再去看王家卫的电影，从没翻开过《围城》，甚至在两年前放弃多年学习的舞蹈而去做了摄影师。
兴许是时运刚好，叶青还能从众多摄影师中脱口而出，又一次回到世人的视线中。其中也有这样那样的人会问：“叶小姐，你镜头下的景色如此动人，想必，你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吧。”
叶青永远都是笑笑，不同她镜头的锋利，她的人总是温和的让人无法针锋相对
“哪有什么故事，不过是生活。”
没人能想到，六年前的叶青，活生生就是一只刺猬。
而叶青也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平和到与世无争。
回到南京那一刻，她既有重回故里的欣喜，也有重面回忆的无奈。
所以12月23日的《摆渡人》上映，她特意去看了。
当影片开头时王家卫和梁朝伟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时，叶青所有的平静都在那一刻消失殆尽，很多东西都突然的涌了出来，因而她会不受控制的发消息给江澄泓。
她说：“江澄泓，我好想你。”
可她来不及说，江澄泓，祝你幸福。
这句话，她欠了他，整整两年。她想着，等回国，一定要亲口告诉他。
可当她见到许婕那一刻，她却无比释然。
她一生漂泊，可许婕不同，许婕适合安定，江澄泓也注定是属于安定。
②
刚到加拿大那年，叶青就开始大放异彩。
在加拿大，华人舞蹈的面孔本来就少，而像叶青一样优秀的，更是寥寥无几。
十六岁，叶青成为世界舞蹈团的一员。
十七岁，获奖无数。
十八岁，举世闻名。
而这一切，都是江澄泓见证的。
在那期间，他们经历的一切，都让叶青觉得，他们会这样一辈子。
可所有的事情，在许婕十八岁那天开始改变。
许婕十八岁生日那天，叶青如同往年，第一时间送上祝福。
11个小时的时差，在大洋彼岸的另一端，叶青突然接到许婕的电话。
许婕似乎喝了酒，说话带着哭腔，可她说的话，却字字清晰。
“姐，我和沈歌牧分手了。”大洋彼岸的声音带着绝望。
叶青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连叫许婕几声，都快以为许婕挂了电话时，又听许婕的声音缓缓传来：“其实我从来没和沈歌牧在一起过，沈歌牧也不知道这件事，以前所有的事，不过是一个幌子。”
“姐，你不知道吧，我喜欢的，一直是江澄泓。”
“姐，你从小都让着我，那么这次也让我好不好？”
叶青也不知电话是什么时候挂断的，她盯着窗外出神，一夜无眠。
叶青站在天台往下看，突然想着，要是自己往下跳，就一了百了。
而她永远也忘不了，江澄泓在听到自己说分手时，不可置信的表情。
很多事情，像梦魇一样，陪了叶青无数年。
③
叶青的母亲早在生下叶青时，就难产而死。
而叶父因家里的要求，重新娶了妻子，生下了许婕。
叶青从小就知道，叶父娶许婕的母亲并非是因为爱，因而叶父对她们也并不上心。兴许是深知这一点，叶青对许婕特别好，处处让着她。
可她从未想过，她要因此放弃自己的一生。
不得不说，许婕抓住了叶青的软肋。
叶青终是服软了。
怕是为了生活。
四年来，叶青总是这样想。
Chapter 07
①
江水为竭。
但我仍觉得孤独。
许婕自那以后，很少再叫叶青“姐”。
当叶青接起沈歌牧的电话，听到许婕叫出沈歌牧的名字时，她不可置否的笑了笑。
她也没说多余的话，只是对沈歌牧说：“沈歌牧，我还有事需要处理，如果你有事，我想我需要另找时间了。”
沈歌牧只是笑了笑，笑声从听筒里传来，像清风，细细的挠着叶青的心头。
沈歌牧早已走了，叶青愣了许久，才缓缓开口：“爸爸和阿姨都还好吧？”
许婕只是点头。
“两年前，你为什么突然离开舞台，当了摄影师？”许婕一直没有想通，就算是和江澄泓分手那年都没放弃舞蹈的叶青为什么在两年钱突然间说放弃就放弃。
叶青似乎仍旧是淡淡的表情，“不过就是厌了，换一个新的兴趣罢了。”
许婕一脸不可置信，却又从叶青的表情里看不出分毫。
“你变了。”许婕似乎在叹气。
叶青挑眉，拿出包里的纸笔写了一行字，递给许婕，“这是我现在的住址，你帮我拿给爸爸和阿姨，告诉他们不用担心，我一切都好。”
说完，叶青便起身要走。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叶青转过头说了一句：“对了，这句话一直该说来着，祝你和江澄泓幸福。”
说完叶青便离开了，留下一脸错愕的许婕。
②
可很多事情，只有叶青自己明白。
她跳了那么多年的舞，怎么可能一点小事就让她厌了，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有了不得不放弃的理由。
两年前她收到许婕寄来的请柬时，她刚好要回加拿大巡演。
命运兜兜转转，却没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结尾，就好像与原点重合，叶青当时想，不如巡演完再回南京，送上自己的祝福。
多伦多的街头人并不算多，比起南京更是少。
叶青在回到多伦多以后，第一次又觉得自己像年轻了一样。
她拨通团队的电话，和队友约好相见的地点，然后一个人等着。
就像命运指使一般，有些人总是不得不相见。
这是叶青在看到许婕的妈妈时的第一反应，她也能猜到，许婕和江澄泓就在附近。
她当时只想着能尽早离开，背过身看着远方。
如果不是汽车的鸣笛声太过刺耳，叶青就不会转过身，也不会奋不顾身的救下了许婕的妈妈。
队友就是在那时候赶到的，第一时间把叶青送去了最近的医院。
当医生说要截肢时，叶青只是很坦然的说：“截了吧。”
没有人知道，这对一个舞者意味着什么，可叶青只是像说“我感冒了需要打针一样”的说了一句“截了吧”。
尽管，在三个小时后，她应该在舞台上被世人称赞。
之后的半年，叶青被假肢折磨的要死，那是她第一次觉得老天对她残忍，残忍到要剥夺自己一辈子的希望。
她开始走遍世界各地，用自己手中的相机记录生活。
她曾以为，她会一辈子，四处游荡。
可她终究选择回家。
Chapter 08
①
生在这世上，没有一样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
2016年12月31日
23：59
叶青接到沈歌牧的电话。
长达半分钟的沉默，叶青一直等着沈歌牧开口。
电脑屏幕里的节目正跨年倒计时，叶青在心里一同倒数着。
3、2、1。
“阿青，新年快乐。”
“嘭。”
窗外烟花和电话里沈歌牧的声音一同响起。
叶青在那一刻突然无比安心。
她起身走到落地窗旁，看着远方：“沈歌牧，新年快乐。”
她站在二十三层，只看见满城烟花。
叶青在挂断电话那一刻，仍旧回荡着沈歌牧的话，他说：“阿青，七年了，到了2017就七年了。”
就是在那一刻，叶青突然明白，其实小狐狸是沈歌牧。
《小王子》里，小王子一心只想着玫瑰花，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身边一直愿意陪伴自己的小狐狸。
可她早已不是小王子，她也不会再痴迷于玫瑰。
②
七年前，叶青告诉沈歌牧自己要离开时，沈歌牧说过一句话。
“阿青，如果你和江澄泓没有度过七年之痒，我还忘不掉你，我会找到你，不论你在哪里。”
当时叶青想，七年的时光，会让沈歌牧遗忘自己。
可七年后，沈歌牧告诉叶青，他说：“七年了。”
叶青的手抑制不住的颤抖，她咬住下唇，没有出声。
沈歌牧的话好似一束光亮，突然照明了叶青多年的暗角，她本以为，自己经历生死，早已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动容。
“歌牧，”叶青低着头，“沈歌牧。”
她只是在黑暗中想起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他那双装入星辰的眸看着她，他玩味的打趣她，他运筹帷幄的说要驯服她，他陪着她和江澄泓走了一个盛夏。
七年，叶青以为会很远。
可是七年终究是来了。
叶青突然就觉得自己老了，即使她才23岁，才刚刚应该开始新的人生。
她依旧觉得，沈歌牧应该有新的人生。
所以在第二天一早，叶青便收拾好行李，准备出发。
可她万万没想到，沈歌牧会一早出现在她家门口，像认定了，她会离开。
南京一月份的天还很冷，沈歌牧身上带着寒气，眼睛却一刻不离叶青。
叶青突然想起沈歌牧前一晚的话：“阿青，七年了。”
她抬起头看着沈歌牧的双眼，突然就决定不走了。
门开着，他们两个人就站在门口，相互看着，不出声。
她兀地放下手中的东西，她终于承认了：“沈歌牧，七年了。”
③
有些人就是注定好的。
即使你客死他乡，他大概还是会找到你。
叶青觉得，沈歌牧就是这样的。
她不是喜欢困在过去的人，不会辜负不该辜负的。
这一点，她十年如一日，理性的吓人。
叶青细细密密的把这些年的所有事都说了出来，沈歌牧一直低着头，没有出声。
叶青笑着挠了挠沈歌牧的手背，沈歌牧抬头认真的看着叶青的眉眼。
他想拥她入怀，想握着她的手说：“别害怕。”
可她讲的太过平淡，让他五脏六腑疼的发慌。
她只是细细挠着自己的手背，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说：“歌牧，生而为人，怎么可能不受一点苦。”
七年来的曲曲折折，她只当做受苦。
沈歌牧觉得眼前的叶青，真实的让他有些热泪盈眶。
叶青只是淡淡的笑着，看着沈歌牧的眼睛，她从未如此细致的看过沈歌牧，他深深的眼窝，他斜飞入鬓的眉，他完美的下颚线，让人想伸手摸摸他的脸，他的脖颈。
“沈歌牧，谢谢你。”叶青的声音极轻，两千个日夜，她不知道沈歌牧是如何过来的，可她想抱抱他，她也真的这样做了。
沈歌牧有些诧异，却也在那一刻，无比释然。
终于，他可以如愿以偿。
终于，他们来日方长。
终于，他们能在茫茫人海，寻到彼此。
答案，不过是场好觉睡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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