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眼树林 第13章 “现在的孩子越来越大胆了，竟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吴尚勇沿着一路延伸的绿化带步行。余光瞟见一辆黑色轿车靠过来，顺着将机动车道和人行道隔开的绿化带缓行。
“小勇。”
他闻声扭过头去——原来那是爸爸的车——吴荣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对儿子微笑。
“爸爸。”吴尚勇高兴地喊道。这时候他刚好站在两截绿化带的隔间前。
吴荣将车拐进人行道。吴尚勇一坐进副驶座，就把书包从肩上退了下来。
“妈妈今天晚上加班，我们在外面吃，怎么样？”虽然用的是询问句式，但吴荣的口吻则是陈述语气。
“我想吃寿司！”吴尚勇眼睛发亮，整张脸都放着光芒，仿佛一桌精美绝伦，充满异国情调的料理当即就出现在了他眼前。他还咽了口水，舔起嘴唇。
吴荣笑地将车开回机动车道。
“我还要天妇罗。”
“嗯。”吴荣点头。
“我们去哪吃啊？”
“你想去哪？”
“我觉得上次妈妈生日的时候去的那家不错。”
“就前面吧。”
吴尚勇很快看到前面十字路口的拐角后座落着一幢银色大楼。巨大的“魔方”二字镶在墙体中央。大楼的外观也像个魔方，只是由水泥的银色和玻璃的光泽组成，给人一种机械化感觉。虽然每天上学放学都会看到它，但他从末进去过，也从末想过哪天进去逛逛。
“里面有寿司吗？”他问。
“应该有吧。没有就吃别的。”吴荣无所谓地说。
“可是我就是想吃寿司嘛。我好久没吃寿司了。我要吃寿司！”吴尚勇噘起嘴，坚定地喊道。
“如果这个月的单元测试你每门都过一百，爸爸就带你到全市最好的寿司店品尝最高级的寿司。怎么样？”
吴尚勇气势瞬间蔫了，鼓起的腮帮也应声瘪下来，直到进入地下停车场，他都没再吭一声了。车一停下，他推开车门，默默地钻出去了。
这是一座集购物、娱乐、休闲、饮食为一体的大型商城。餐饮区在六楼。电梯墙上贴满了精美的宣传画，告示栏里注明了各个楼层的具体区域。吴尚勇看到有寿司的宣传画，喜不自禁。宣传画上的寿司看起来很好吃，不会比上次那家商城里的寿司店做得差。
这时电梯上的电子仪板已经跳到了6，电梯门也随即滑开了。从电梯里出来的客人大多往餐饮区走去。不出所料，餐饮区内每家店都稠人广座，乍一看去坐无虚席。有顾客走进一家店，环视一周后又出来了。
吴尚勇走在吴荣的前面，径直朝紧挨着法国料理的寿司店走去。正好，里面有食客用完了餐，留出了一个空位。他正要跑进去占座位时，步子蓦然刹步。下一秒，他眼睛聚焦在一个靠着玻璃墙用餐的两个食客身上。
——正是王老师和谢雨霞。
他脑子嗡一声响，感到身体被冷水泼了一通。
“小勇？”
吴尚勇回过神来，见吴荣已经进了店。他迅速将视线投向那张空桌。真不幸啊，那张空桌正好在王老师和谢雨霞对面靠前一排。
“我不吃寿司了。”吴尚勇赶紧说，且把声音压得很低，真怕王老师和谢雨霞听到。
“怎么了？”
“不想吃了就不想吃了嘛。”吴尚勇红着脸低嚷道，然后甩头走起来。
“小勇。”
他担心吴荣会突然叫他的学名，这样王老师和谢雨霞可能会听到，于是加快了脚步。
“小勇，你怎么了？”吴荣追上来了，拉住吴尚勇的胳膊。
“不想吃了嘛。我想回家吃。”
“怎么又想回家了？”
“因为突然很怀念爸爸的手艺。”吴尚勇违心地说。由于他并没有做好撒谎的准备，因此眼睛不由地眨了起来，脸也红了，紧接着小心脏扑扑地跳动。
吴荣一眼看穿了，笑了笑。“是不是看到老师了？”
吴尚勇感到心脏被猛地一击，差点没有喘上气来。“没有啊！”他嚷着。
“此地无银三百两。”
“爸爸，你不能进去。”吴尚勇抓住吴荣的手。
“爸爸很想了解你在学校到底有多不听话呢。”
“没有啊。我上课不睡觉的。”
“那为什么每次考试都是八十多分。这次你一定掉到七十分了吧。”
吴尚勇想起了他这次数学测试的分数——77分。
“反正我们不能进去！”
“我今天就要请老师吃饭。姓什么，教什么的？”
“你去当电灯泡就去吧，我才不去。”吴尚勇索性说。
吴荣一愣，然后推了一下吴尚勇的脑门。“脑子在想什么？”
“老师在和暗恋他的同学在一起享用晚餐。”吴尚勇赶紧补充道，“爸爸，换一家，我告诉你来胧去脉啊。”
“你不是很怀念我的手艺吗？”吴荣说。
“还不如我自己炒鸡蛋饭吃。”吴尚勇嫌弃地说。
“那你就炒鸡蛋饭给爸爸吃。”
吴尚勇突然瞥到王老师和谢雨霞出来了，随即定睛望去，见王老师和谢雨霞一前一后出了寿司店。吴尚勇忙贴着吴荣的身体，并示意吴荣朝那边看。
“穿灰西服，打蓝领带的是你们班的老师？”吴荣小声问。
“王老师，教英语的。”
“那个是你同学？”
“谢雨霞。”
“怎么还化妆啊？穿的什么衣服？这孩子有家长吗？”
“她就是那样。老师们都不管她。今天，她惹怒了王老师。王老师也是一时冲动，把她训了一顿。”
“我怎么听不懂啊？”
“爸爸，等他们走了，听我慢慢道来。”吴尚勇摇晃起老袋。
然而王老师和谢雨霞并没有朝电梯门走去，而是出门左拐，在餐饮区走廊里慢慢走着。看样子他们没有打算离开商城。不过，她们一前一后，保持距离。即使路人也能感觉到两人关系并不亲密。
“他们要去哪？”吴荣问。
吴尚勇突然想起刚才在电梯里时，他看到“餐饮区”三个字后面是“电影院”。
“后面会不会是电影院？”吴尚勇说。
“爸爸过去看看？”
“万一被发现了……”
“你老师认得爸爸吗？”
“应该不认得吧。你别跟着跟着就去跟老师说我坏话了呀。”吴尚勇抓着脸，笑嘻嘻地说，“这样老师会很尴尬的。”
“你去寿司店等我。”吴荣瞪着吴尚勇。
吴尚勇点头，快步朝寿司店走去。他坐在了谢雨霞刚才坐的位子里。这个位置可以看到王老师和谢雨霞远去的背影，以及吴荣不徐不急地尾随，就像路人那样走在他们后面。三个人都消失在餐饮区尽头。
约七分钟后，吴尚勇看到吴荣回来了。
“爸爸，怎么样？”
“进了电影院。”吴荣说。
“果然啊。”吴尚勇接着问，“现在放什么电影？”
“印度电影《起跑线》。”
“是讲学校的事吗？”
吴荣说：“我用手机搜了一下，是一部用搞笑手法讽刺教育界的电影。”
“我们也去看吧。”吴尚勇高兴地说。
“你不做作业啊？”吴荣严肃起来，然后叫住从身边走过的服务生，说要点餐。服务生递上两本菜谱，站在一侧，准备记下他们的菜单。
不久，穿着和式工作服的服务生端上来了寿司和天妇罗。吴尚勇夹起一个天妇罗咬了一口，炸得金黄的面粉里裹着丰满肥厚的虾仁。他一边吃一边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谢雨霞激怒老师到失踪再到出现的过程。吴荣先是静静地听着，听着听着，他眉宇微蹙了起来，渐渐双眼里现出吃惊的光芒。
“没一个同学找到她？”
“是啊。她自己出现的。”吴尚勇点头，然后将李河的推测说了出来。
“这也有可能。”接着，吴荣又问，“你刚才说她的妆变精致了？”
“是啊。好奇怪啊。她明明哭了，按理妆应该花了。可她的妆却比先前更精致了。难道女生在伤心欲绝的时候化妆技术会突然提高？那样的心情下是没有心情重化妆的吧？应该是想把妆全洗掉才对。”
“粉底盒、口红被没收了，其他的化妆工具在书包里。”吴荣思考地说，“这么说她出去时身上是没有化妆品的。”
“对啊。”吴尚勇睁圆眼睛。
“如此一来……”
“爸爸，好诡异啊。”吴尚勇突然感到一阵寒意袭身，某种念头在他脑海中瞬过，仿若黑暗的湖里闪过的怪影。
“有什么可诡异的？一切都是策划好的。肯定有人帮她化妆，极可能是初三的不良少女。”
“原来是这样啊？”吴尚勇偏着头思考着。
“不然她在课上那么嚣张？”吴荣夹起一块鱼子寿司送进嘴里，摇了摇头，“现在的孩子越来越大胆了，尽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那个年轻的老师碰到那样的学生真是倒了血霉。”
顿了一会，又接着说：“我注意到老师的表情，很无奈。我敢肯定是学生提出要老师请客，也是学生提出让老师陪她看电影，肯定是在这里提出来的。”吴荣用手指敲了敲桌子。
“爸爸，谢雨霞肯定向王老师表白了。”吴尚勇脱口而出。
“好了。吃你的饭。快点吃，回家还要写作业。”吴荣用左手轻轻拍了拍桌。
吴尚勇不想就此结束猜想，便又问：“接下来她会不会提出要老师送她回家？”
“吃你的饭啊！”吴荣提高了声音，也加重了语气。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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