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昭海这些本能举动的养成,多源于早年的一些小事情。昭海记得还在小学五年级时,班级组织看电影,可那电影并不适合儿童观看。可学校的老师们觉得这电影故事很震撼,便组织小学生也观看。电影名字叫《死亡》,说的是一个人从出身到老年,他周围的亲朋好友,一个个离他死去,但他却冷漠地在离房舍不远的沙地上看着,连手指都没动一下。电影结束,小学生们上了公交大巴车,一个白发老奶奶,吃力上了公交。此时,原来曾习惯让座的小朋友们,都变傻了。每人的眼睛都冷望着车窗外,那景致无变化的路边树木,对周围的世界一下失去知觉。昨晚绍海因父母为家庭琐事吵闹,他一夜没睡好,就在电影放映室好好睡了一觉,没受影院情绪的影响。昭海本能地从公交座位上站起,让位给老奶奶坐。一下子,昭海看到一个感激的目光,老奶奶扶着小昭海的肩,坚持两个人沿路轮换着坐到底站。
女船主弃了篙,把孩子拖到蓝肚兜前,紧搂住。此时,昭海眼里,看到同许多年以前相似感激的目光,完全没有昭海刚上船时,那一副怀疑和冰冷的眼神了。女船主脸涨得通红,仿佛一下欠了这个突然撞入上船的男生许多情。她对着孩子,很不客气地掐了一下孩子瘦弱的小肩,吼道:“小炮子的,让你在船舱呆着,跑出来找死呀!”
然后,女船主转过身,放低声音,像温柔京胡发出的细声说:“小师傅,今天船舱空得很,现在开船了,空位你随便坐。”
昭海想:小孩嘛,好玩,喜欢接触自然空间,这是天性呀,只是成年人要加以看护才好,不出意外就行。昭海还是非常客气向女船主拱手谢意,然后,略略弯下腰,踏着有三个台阶的小木梯道,进了轻微震荡的船舱。
进入船舱,昭海被一种奇异的景象吸引。这舱内就像喀斯特地貌的岩洞,一只淡黄色灯光照着船尾,水曲柳的后舱壁涂着清漆,显露出的木纹就像一幅山水画。身穿蓝斑马纹紧身毛衣的女孩子,肩上披着绿色的纱巾,好像并没有感觉舱里进了人。船舱狭小,但她的日光却放的很远,好像透过小舱门,能看到很远的海面似的。她脸上并无表情,冷漠地像古希腊女性的雕像。
昭海感觉自己是心灵受过伤的人。那时,昭父亲刚下海,到锁具厂不久,家已从筒子楼搬入五层点式楼,虽然不是豪宅,但也是让住筒子楼的老邻居羡慕不已。可怪很,居住条件好了,本就有些不平静的家庭像又填把干柴草。经常,晚上昭父回家很晚,母亲三九天穿着衬衣,就站在进户门后,等疲惫的父亲一脚踏入家门,就数落他有外遇。然后,昭父很烦妻子唠叨,一阵捶胸顿足之后,冲出家门,用力反带上门。
单元对面,住着与昭父母年龄差不多大的夫妻。他们在地方京剧院工作,膝下有个漂亮的女儿。那时昭海刚高中毕业,高考成绩还没下来。开始两个见面还红着脸,有一天,邻居房门半开,那女孩子正在梳头化妆,好像有意不回避对门新入住的男生。昭海面对薄衣披纱的女孩子,心思有些浮动。女孩子比较主动,约昭海去市郊翡翠市场,俩人九十点钟才回来。邻居夫妻知道情况后大吃一惊,认为女儿与一个锁匠的儿子来住,便觉得十分危险。至少在江海地区京剧界,他俩也算是著名演员。几个月之后,他们举家换房搬迁了,并埋怨自房改后,单位房子竟能公开挂牌上市买卖,小业主变得愈来愈复杂。
驶入航道的机帆船开起来还是比较平稳,出了古城的水道,河面变得宽阔起来,下游顺水的方向有微风。除了风,还有船马达在旷野中平稳的哼唱。天空的一弯月,配着暗淡的星光闪烁。
昭海的眼睛在暗淡的船舱内,被微弱的灯光罩着,像猫眼一样发着黄绿光。女孩子晓红一会闭上眼睛,一会微睁开眼睛,好像在闭目养神。当她发现昭海跳上机帆船时,内心就惶恐不安,她想:这个曾帮助他,借路费的人是真要盯着自己回家,终止在旁人看来是一场行骗的闹剧吗?
晓红坐在船舱的最后一排,离昭海有三个空座位。晓红的眼睛始终不和昭海对视,就像俩人素未谋面。
天空黯淡,机舱内的马达就像是一首催眠曲。时间一长晓红睡去了。她的头发不长也不短,散披在单薄紧身的蓝斑马纹毛衣的双肩。她的呼吸均匀,如河水拍着堤坝一样有节奏。望着晓红起伏的胸部,昭海心里升腾一阵怜爱,和莫名其妙的驿动。他想,年纪相仿的孤男独女,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就像西方的亚当和夏娃,容易萌情与感动。他甚至有一种好奇,想穿透她起伏的丰胸,憧憬她全部生命的奇景。
忽然,晓红有一个头脑歪倒的动作,随着脑部的偏移,女孩子的上半身开始坠落。昭海刹时犹豫了片刻,最终,昭海还是移了座位,让肩膀搭靠上姑娘的头。晓红陷入梦的云雾中,对周围现实的一切真的没有感觉了。
晓红生在未命名村的山里人家,上小学、初中时,女孩成绩不错,数学、语文等各科,都在九十分以上。但是,乡村小学生最好学生成绩,也不如一山之隔的县中人家中等生的成绩。她虽然考上高中,但并不是县重点高中,而是普通高中。那个学校有早恋的学生。当时晓父腰瘫,经医院检查,是一种病毒所致,中枢神经已发生病变,由于家庭经济原因,就没有进一步治疗。
当时,晓红班上有一个男生,对女孩子有感觉,三天二头陪晓红翻山越岭,照顾晓红爸,俩人有了感情,却也耽误了学业。高中毕业,男生考上技校,晓红落榜,什么学校也没考上。结果,那男生入学后杳无音信。晓红听班上一个女生闺蜜说,那男孩与别个女孩子好上了。她回想与那男生相处的日子,倾注感情,荒了学业。在返校参加一场校庆活动时,晓红又碰到那个男生。女孩子跑到三楼,要像当时轰动一时的电影《失恋》中的女主人翁一样,当着男生面跳下去,当然跳台是楼道,而不是悬崖。幸好晓红被一大群女生及时拦住。但她以后也无脸面回高中母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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