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轨

星轨

  再一次回到羿城的时候 ,陆琮西已经是一个三岁孩子的父亲了。他牵着儿子的手朝记忆中“羿城一中"的方向慢慢地前行。

  石子路的两边四季长绿的香樟树向地平线的边缘铺泻开去,漫天漫地的青绿色。

Chapter 01

睡魇。

飞鸿掠过窗外

划出优美的线条

纤尘在空气中沉浮

犹如清扬的霜屑

在第一百次抬头的瞬间

时间终于有了清晰的脉络

  深夏的天气干的让人发燥,西下的残阳将整个羿城笼罩在一个晶莹剔透的琥珀中。似乎每个人都会在下一秒钟定格。

  三三两两的学生背着又大又沉的书他从“羿城一中”走出来，他们干净的白色校服因为反光的原因,刺的人眼睛里生生的绞痛，许琳琅边走边将书包的背带扶正，顺便揉了揉有些发涨的太阳穴。

  陆琮西看了看表，已经六点一刻了，他抬头瞟了下眼前的面馆，犹豫了半秒钟，却转身跑进了对面的网吧。陆琮西这几天每晚都泡在网吧里，妈妈出差前给他留的生活费到现在已经只剩下一百多快钱了，所以他今天早饭晚饭都没有吃，省下来的钱准备全用在上网和游成充值上。

  许琳琅经过网吧门口的时候不自觉的朝里面看了一眼，她从来都没有进去过，因为老师说那里面都是坏孩子。

  陆琮西和许琳琅，他们就像两条无限延伸的平行线一样，各自在各自的轨道上默默的运行着，不管距离有多近，都不会出现交点。直到某一天，他们偏离了原先的轨道。

星轨

Chapter 02

回过头去

男孩子嘴角上扬的孤度是那么美好

许琳琅觉得

这是她短暂的一生中

飓风也席卷不走的回忆

  清晨，许琳琅被刺耳的闹钟铃声吵醒后，强道自己从柔软的床上爬起来， 闭着眼睛穿好校服，拉开窗帘, 窗外薄薄的雾霭像一层透明的茜纱，琳琅昏昏沉沉的洗漱完毕，又混混沌沌的背上书包，自从上了高中以后，她每天都觉得自己严重缺乏睡眼。

  虽然是深夏，但早上的温度比其它时候都要低的多，有的时候还会刮一些凉丝丝的微风，这让许琳琅一下子清醒了许多。像往常一样，琳琅朝学校旁边的一家面馆走去，因为家离学校近的缘故,她一般都不乘校车自己走去上学。

  “老板，一碗刀削面!”许琳琅说着，在面馆里找了一个靠门的位置坐下来，一阵清风急急地掠过,吹歪了她早晨刚梳理整齐的刘海儿，不过她也没太在意，只是用手随便拨弄几下。

  没过多会儿，刚从网吧里出来的陆琮西也走进了这家面馆，身后带着袅袅升起的水雾，他看到许琳琅后，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伸手从灰色草皮的裤兜里掏出二十块钱递给许琳琅，说:“上个星期找你借的钱，现在还给你。”许琳琅接过钱没有说话，只是埋头往嘴里扒拉了几面条，等她再一次抬起头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低着头一边玩手机一边吃面的陆琮西,门外的晨光射进来，将他笼罩在一个晶莹的球体中，男孩子精致的面容像冰雪雕刻的一般精致，柔软的刘海儿下面浓密的睫毛如同黑色羽毛般闪着碎光。十五岁的陆琮西吃起面来狼吞虎咽的,坐在他对面的许琳琅似乎能听见“嗖嗖”的声响。

  “你上次找我借钱就是为了去那儿吗?”许琳琅突然问道。

  “嗯?” 陆琮西抬起头来看着许琳琅眨了眨眼睛，上下翕动的睫毛下面干净的眸子泛着紫堇墨一般的黑色，“你说什么?我刚才在玩游戏，没听清楚。”说着，他把放在桌子底下的手机拿出来晃了晃。

  “我是说，”许琳琅想了想换了一个问法，“你经常去网吧么?”

  “嗯。”陆琮西把最后一口面吸进嘴里，站起来把放在旁边的书包拎起来，往肩膀上轻轻一摔，“怎么，你也想去?”

  许琳琅连忙摆了摆手,说，“我才没有。”

  陆琮西笑了笑,转身走出面馆。

  他的笑容真干净呢!像初冬的雪般一尘不染,许琳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觉得。陆琮西，他是许琳琅的同班同学，也是“羿城一中”有名的问题学生，“他抽烟、喝酒、打架、睡女生”这些都是从学校里的同学那儿传出来的，从前，许琳琅听了也没多想，但是现在她真的不相信他有那么过份。因为那种笑容是 许琳琅十五年以来见过的最干净的笑容,嘴角上扬的孤度像三月份的阳光，温暖茂盛却不灼人。

  上课、写作业、复习、上课写作业复.... 许琳琅觉得自己像个机器人一样，每天都在做同样的事情，一遍又一遍，无数个轮回，化学老师在讲台上啪啪的敲击着黑板，教棒滑过板面的时候发出“吱—”的一声，全身都在发麻。

  琳琅把目光移向窗外，映入眼帘的却是坐在窗边的陆琮西的身影，他趴在桌子上睡觉，校服的袖口卷起来，露出洁白的皓腕，窗外的光线落在他褶皱的袖口上。

  时间在空气分子间的隙罅中一点一滴的沉淀,时光的摩天轮在不知不觉中转了一圈又一圈。但是对于许琳琅来说，十天和一天也没什么两样，反正每天都在做同样的事情，想相同的东西。

  放学回家，又一次经过网吧门口，太阳烤在许琳琅的白校服上再反射回去,游移的云朵徐徐散开，苍蓝的天壁被烧出了一个大窟窿，许琳琅又一次忍不住朝网吧里望去。

  “你站在门干什么?”

  “啊?”许琳琅感觉自己的肩膀从后面被人拍了一下，转过头去，看到正在冲着自己笑的男生。烈日下的陆琮西穿着一件简单的T-恤衫,肌肉线条清晰好看，紫堇墨色的瞳仁里清辉流转。

  “一起进去吧!”陆琮西说着,便顺手把许琳琅往网吧大门拉。

  疯狂生长的绿色藤蔓，层层叠叠的深海冰山……

  脑袋里一片混乱。

  “你干什么?” 许琳琅使劲的把自己的手从陆琮西紧扣的五指间抽出来，“谁告诉你我要进去?”

  —谁告诉你我要进去?

  音波如同涟漪般在空气中一圈圈的扩散。看着许琳琅的背影消失在太阳发白的强光下，陆琮西站在原地,目光空洞又苍白，半晌他才捌了捌嘴，低头走进网吧。

Chapter  03

陆琮西看见

翻飞的桃色花瓣儿在夜空中格外显眼

像燕尾蝶一样

优雅的掠过是黑的夜色

好想

好想像燕尾蝶一样华丽的飞翔

  吃过了晚饭，窗外的天气变的潮湿了起来。风席卷着一阵阵潮湿的气流掠过窗外，吹向远处的建筑物，铁皮被风敲打的猎猎作响，转眼间，已经走到夏季的尾声了。

  许琳琅把资料和习题一本本的从书包里掏出来,乱七八糟的堆在书桌上。              打开台灯，她清楚的看到在灯光下一沉一浮的纤尘和霜屑。

  许琳琅刚拿起笔, 就听见身后传来的很轻的踵音，转过身去，眼前出现一个满脸青绿的怪人，那种绿就是地下水道里青苔一样的颜色。

  “妈，你又在做面膜。”许琳琅皱了皱眉头，用脚轻轻的点了下地面，椅子底下的滑轮发出“吱溜”的一声,自动座椅又转回了正对着书桌的那一面。琳琅摊开一张卷子,边写边问，“有什么事么?”                            “进来随便看看。”妈妈说完不太自然的顿了顿，继续往脸上涂那些青虫子一样的汁液, “我和你爸要是真的分开了,你到底跟谁?”

  寂静。无语。连窗外风打树叶的声音都停了，只剩下许琳琅拿着钢笔在草稿纸上划来划去的“唰唰“声响。

  “还是跟你爸吧,毕竟他条件好一些，你跟着他会生活的更好。”妈妈的声音在这样的安静的晚上,像划破了空气一样的刺耳。

  “妈，可我真的想跟你。”许琳琅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我爸，爸他现在连家都不回了。”

  “你这孩子,”妈妈的语气明显不太耐烦了，“我可养不起你，要不想饿死的话就去我你爸。” 说完，便转身离开,还不轻不重的加了句，“真是的，当初怎么会要孩子。”

  许琳琅觉得自己的全身都在不受控制的发抖, 她感觉自己只是轻轻的挥了一下胳膊，一桌子的东西就全都落到了地上,书本、 资料,陶瓷杯子碰到地面后，一瞬间分崩离析，发出清脆的响声。        “啪”的一声，许琳琅还没反应过来，一巴掌已经打在了她的脸上，紧接着，一双大手紧紧的拽起她的头发胡乱的撕扯，“啪”“啪”又是几个响亮的耳光。

  “妈，妈我疼，求你放了我...”许琳琅的头皮被拉的生生的疼，整个人一边东倒西歪一边哀求道。 

  “贱货， 胆子越来越大了，还敢砸家里的东西。”妈妈尖声尖气的大骂，把许琳琅一把推到地上。琳琅的屁股正好坐在了杯子的碎片上，从内心发出一种真切的痛。

  许琳琅觉得自己疯了，她猛的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母亲，冲出门去。防监门发出唐突的巨响，“贱货，你跑哪儿……”剩下的话被门和空气彻底的隔绝开来，许琳玻再也听不见了，他一口气从五楼跑到了一楼,大口大口的喘着出气。

  墨黑的夜色中, 许琳玻翻开手机盖,在电话薄里找到了陆琮西的名字。

  “喂， 你还在网吧么?我想去我你。”

  天上没有星星，月亮也被沉甸甸的黑雾包裹着，透不出光来。只有桃红色的阑薇花瓣儿还在风中摇晃,在黑黑的夜空中显得格外鲜艳，就像优雅掠过天空的燕尾蝶。

  许琳琅终于看见了站在光源处的陆琮西的身影。他站在灯火飘摇的网吧门口，紫堇墨色的瞳仁就像天际的星辰一样浸泡在水墨烟雨中。许琳琅走到陆琮西身边的时候，头发被风刮的像一堆凌乱的杂草，她说:”我早该跟你一起进去的,那里面应该比外面暖和多了。”

  陆琮西不知道许琳琅究竟怎么了，只是觉得听完这话，他的眼眶有些发酸。她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很不好的事情，陆琮西在心里这样想。

  两个人一起走进了网吧。

  空气中，一只透明的茧已经大约有了框架。蚕默默地开始编织一个精致的茧，它吐出的丝一圈一圈的绕住自己，团住自己。做茧自缚。

  陆琮西和许琳琅从网吧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十二点了，黑压压的天空中只有几盏路灯发出零星的灯火，许琳琅拿出手机看了看，空荡荡的频幕上没有一个未接来电。

  陆琮西感觉有一滴凉凉的东西砸在手臂上，“好像下雨了，小时候听奶奶说过，夏末的雨越下越凉呢。 ”

  许琳琅转过头看着走在自己身边的陆琮西，冰晶一样的雨点从他稍稍倾斜的刘海上滑落下去，隐没在黑暗里，浓浓的黑眉毛像细长的匕首一般锋利,星辰般的眼眸中内烁着钻石一般的碎光，许琳琅闻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雪碧和薄荷混杂的清新味道。

  黑黑的夜色中看不见两个孩子前进的背影。

  陆琮西一直把许琳琅送到她家楼下，才对她说:“你自己上楼去吧。” 说完，刚转过身打算离开的时候，身后的女生把他的袖口轻轻拉了拉。

  “我们家楼道的灯坏了。嗯，挺黑的。”

陆琮西听到许琳琅的声音，顿了顿,笑了起来,“你们女生还真是胆小呢!”

  许琳琅推开家门的那一刹那，感觉有一股莫名的暖流扑面而来。迈进门，打开灯,客厅的沙发上一对裸着身子的男女被刺眼的灯光包裹着，暖味的气流在 整个屋子里游荡。男人不情愿的睁开眼睛瞥了一眼许琳琅,对怀里的女人说:  “你不是说她今晚不回来么?真是的。”    “谁知道呢...”

  这一年里，这种场景许琳琅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了。

  感觉胃里那些被消化了一半的食物开始汹涌的翻滚，就快要涌上喉头了，许琳琅“叭”的一声关掉灯，又使劲的把还站在门口面红耳赤的陆琮西推了出去。

  两股急促的呼吸在空中穿梭，看不见， 听不到，却有强烈的感受。

  “你爸妈还真是...”陆琮西尴尬的挠了挠头。

  “我想你误会了，那个男的不是我爸。”

  “什么?那你妈也太...”找不到文雅的词语来形容，陆珠西涨红着脸不知道怎么往下说。

  “至于么，”许琳琅勾了勾嘴角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听说这种事情你可有亲身经历呀!” 

  “怎，怎么可能，”陆琮西真的急了，像个小孩子一样直跺脚，“都是别人瞎说的,哪会有那种事....”

  许琳琅转身走进屋里，门撞击到门框的时候，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那些都是假的。

  这样，就够了。

  陆琮西一个人走在冗长的小道上，浓墨般的夜色中，前方桃色的阑薇花格外显眼。

  女孩子的身影像清晨袅袅的水雾流岚一样精致,可是轻轻一点就散开了，“但是我一定要永远的保护那一份唯美。”陆琼西倔强的想。

Chapter 04

琳琅，你知道么

那些坐在堆积如山的资料前等待曙光的日子

我真的很幸福

因为我在想

只要再努力一点

我就有资格保护你了

  时光总是不能形成清晰的脉伤,只有在换季的那几天才会有一些模糊的感触。

  许琳琅的父母在初秋的时候终于办了离婚，她跟母亲。父亲很快的组建了新的家庭,从此便跟她们断了联系。其实，许琳琅是可以理解父亲的，因为从小到大她亲眼目睹了母亲各种变态自私的行为，父亲一定是和她一样，想尽快逃离这种惨不人睹的生活。

  只是爸爸,你在苍遑逃走的时候为什么忘了拉上我呢?

  ……为什么?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根朱丝般柔弱的细线，叫做希望,在与时闻不断的磨合中，属于许琳琅的这根线终了断掉了。

  飞鸟破空长鸣,光朵凌空开放,时光依旧流转。为了少回家,许琳琅经常呆在网吧里，有时候也会跟一些比自己大一两岁的姐姐一起跑去夜店玩通宵,许琳琅知道,那些人都是已经休了学的混混。

  许琳琅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目地还要每天去学校，只是，每当窗外的阳光斜进教室,她就能看见窗边的陆琮西，他总是埋着头，很认真的在抄黑板上的笔记，半个下巴都藏在大领口的卡奇色毛衣领子里，阳光时不时急急掠过他青涩的侧脸。许琳琅想起他前些日子说过的话，“真不想再过那些混混沌沌的日子了。”

  他是真的变了。嗯,挺好的，许琳琅想。

  春。夏。秋。冬。在万物的隙罅中，日月轮换，时光轻移莲步。

  十五岁...…十六岁……

  十七岁了。

  从高一到高三,许琳琅发现原来三年的时间并不长，黑板的一角已经挂上了高考倒记时的牌子。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许琳琅要仰起脸才能看到陆琮西清光流转的瞳仁了。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的,陆琮西总是会在打完篮球之后大汗淋漓的跑出操场，接过一个女孩子递给他的可乐，许琳琅知道那个女孩于叫琼月，是隔壁班上的班长。

  每一次许琳琅走出校门，总能看见走在自己前面一起回家的陆琮西和琼月，他们一起讨论各种习题，互相亲妮的开玩笑，苍蓝的天空下，干净的男生和美好的女生，构成的风景就像恬淡的水墨一般唯美。许琳琅总是跟在他们身后的不远处不禁意的观察着陆琮西一天一天微妙的变化，虽然还是乌黑色的发，宝石般的瞳，但是精致的侧脸少了几分青涩，变的更加轮廓分明，昂起头喝可乐的时候能清楚的看到他上下滚动的喉结和明显的锁骨。

  高考的前一晚，许琳琅是在夜店里打发的，第二天补了一天的觉。

  高考的最后一天，依然是在睡眠中度过的。

  清脆的金属铃声响过之后，最后一场考试终于结束了。许琳琅刚走出校门，就被巨大的人流冲了回去。学校门口挤满了各式名样的人:悲伤或者喜悦的学生，头奋或者叹气的家长，推着小车卖特色小吃的摊主……许琳琅的目光穿过重重人群,发现了站在正中央的陆琮西，这一次，他的身边没有琼月。许琳琅伸了个懒腰，朝他的方何挤了过去，

“怎么，今天没女朋友陪啊?”

  “你说琼月么，她不是我女朋友，真的。 ”陆琮西对许琳琅解释道，一脸的认真。

  “琼月今天跟你表白了吧?”

  “嗯?”陆琮西吃惊的睁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云层被撕成絮状长条，烟尘无风而浮，巨大布匹般不停卷动着躁热气流。许琳琅笑了笑，转身离开,没有说“一起走吧”,也没有说“下次再见”。

  不久后的一天，许琳琅正坐在书桌旁看书，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我考上的大学在上海呢!琳琅，你知道我一直很喜欢上海……”

  电话的那一边，陆琮西兴奋的像个得了糖果的幼稚园小孩。许琳琅能想像的到他手舞足蹈的样子。

  “那祝贺你喽!” 许琳琅轻轻的说了一声，挂断了电话。她知道，自己是肯定没有考上大学的，不过，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已经有两个月没有来过“那个”了 。昨天验孕棒上的两条红杠证明，她的确是怀孕了。这应该是两个月前那天晚上在夜店里喝多了酒，迷糊的时候跟某个臭男人留下的杰作吧，许琳琅想。

  手机又响了起来，许琳琅按下接听键，听简里传来的还是陆琮西兴奋的声音。

  “我就在你家楼下，能下来一下吗?”

  “好。”

  许琳琅走出门的时候看见门口放着满满一塑料袋垃圾，就顺手把它拎了下去。

  陆琮西站在许琳琅家楼下的香樟树下，阳光透过枝叶落下来的碎屑如水银一般在他星辰般的瞳仁中流淌,将他英姿勃发的面庞刻出了峡谷般深深的轮廓，他低着头，看着地上刚刚被自己踩过的阳光碎屑，如同一颗颗纯粹剔透的金色宝石。

  “什么事啊?”许琳琅走到陆琮西面前,问他。

  “跟我一起去上海，”陆琮西缓缓的抬起头,“琳琅，让我保护你吧。”紫堇墨色的瞳孔颤动着，寥若星辰，光泽流动，音波如涟漪般在空气中绽放。

  时间突然顿了顿，阳光形成一道金色的河流，厚厚的云蔼翻出一层层细密而锋利的海鱼鳞片。

  许琳琅终于开口了,“陆琮西，你知道我和多少个男人睡过吗？他们有车，有房、有钱,不知道比你强了多少倍，我这种在夜店里混的人不知道见过多少比你强的男人。”许琳琅的手指头狠狠的抠住垃圾袋的提手，更不挠人的加上了一句:“你跟我说出这种话，不觉得好笑么?” 语气中各种揶揄嘲讽、尖酸刻薄。

  “你闭嘴，许琳琅你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陆琮西感觉从自己的身体里散发出一种灼人的热气，吞噬了自己的血液和脉搏，烧的自己快要昏厥了。他扑到许琳琅面前,十根手指头紧紧的抓住许琳琅的两边肩膀，因为太用力的缘故,指关节变的苍白而毫无血色。

  “放开我。”

  有一种冷漠盛过冰川崖壁上翻滚的碎雪，能使天坼地裂，日月无光。

  “我叫你放开我!” 许琳琅说着突然举起拎着垃圾袋的右手，朝陆琮西狠狠的砸了过去。

  塑料袋里的垃圾飞了出来，果皮从陆琮西白色的村衫上滑下去，留下一道污浊的滑痕,易拉罐砸在他的肩膀上，发臭的饮料从领口浸进去, 又粘又酸的液体贴着皮肤往下滑，陆琮西缓缓的松开自己紧抓着许琳琅的双手,面无表情，暗墨的瞳仁中渐渐变的毫无波澜。半晌，他转身离开,一边走一边用手捡掉那些粘在衣服上的果壳,然后拿出手机在电话薄里找到许琳琅的号码，按了彻底删除键，很小声却也很清楚的说道:“Bich”

  没错，bitch,婊子。

  看着陆琮西模糊的背影消头在自己视线的尽头,许琳琅知道，他就这样永远的离开自己的世界了，他像燕尾蝶一样飞去了更绚丽斑斓的地方，在那里他可以优雅的掠过蓝天大海。

  许琳琅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还好，眼眶里没有那些湿润的东西。看来，自己还是很坚强的，她轻轻摸着自己的肚子，玩笑一样的说:“孩子,你看我现在这样，都是被你害的。”

  许琳琅觉得现在的自己厌恶肚子里的孩子就像妈妈厌恶自己一样。

  都是不应该出现的存在。

  陆踪西帮琼月拿着行李，两个人一起上了通往上海的火车。他们考上了同一所大学。

  这个时候，一个人在家的许琳琅拿出两片很薄的小药片，放进嘴里,喝了一大口水把它们吞下去，私人诊所的老太太医生说这两片小小的药片能杀死一个婴儿。

  没过多一会儿，许琳琅感觉自己的腹部传来一阵巨大的疼痛，感觉有一把锋利的小刀正在使劲割开自己的子宫，好像五脏六腑都被撕碎了。记得医生说过，第一阵是会很疼，过去就好了，但是，许琳琅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必要忍受这种痛苦了，她废力的摸出手机，打开新信息，写了一句“我讨厌这个自私透底的社会。”刚写完就啪啪地删掉了，又重新输了句“我想让这个肮脏的世界后悔”，然后在收件人里选择了“陆琮西”，按了发送。

  火车上， 琼月正拿着陆琮西的手机玩游戏，她看见有新短信发过来，就随手点开看了看，“就是一条无聊人氏发的骚扰短信。”琼月对坐在自己身边的陆琮西说。

  “噢，”陆琮西看着窗外,目光空洞，“那你帮我删掉吧。”

  许琳琅放下手机，捂着肚子走进厨房。小刀划破手腕的时候冒出一股股粘稠的热血,顺着手臂往下淌，又滚又烫，但是许琳琅并没有感觉到疼,因为这点小痛跟腹部的剧痛比起来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她缓缓地把自己的身体移动到窗边的一个小角落，缩成一团...…

  鲜血映红了窗外撕裂的残阳，夕下的残阳涂遍了每一寸土地，如莲花喷薄的落日扑向天边，飞溅出一道道带血的音符,红色的霞光碎钻一样散满了玻璃般透明的天空。

Chapter 05

琳琅

现在的我依然会想起

你那双充满了游离和悲伤的眼睛

但是我已经不再会心痛了

原来

岁月那么长

记忆却那么浅

  大学毕业那年,陆琮西和琼月领了结婚证，然后继续读了本校的研究生，婚后的生活虽然平淡却也幸福,研究生毕业的时候他们有一个可爱的孩子。

  一切都是 那么顺理成章。

  再次回到羿城的时候，陆琮西已经是一个三岁孩子的父亲了。他牵着孩子走在自己曾经走过无数次的石子路上，朝十几年前十分熟悉的方向走去,却发现当年的“羿城一中”已经拆掉了。

  陆琮西再一次来到许琳琅家楼下的香樟树下，心情已经跟当年大不相同了。他看到树下坐着一位年岁不低的老人，便走上前去问道:“许琳琅家还在这里吗?”

  老人阑珊的身体像干瘪的干豆一样,他反复的嘀咕着许琳琅这个名字，良久,才“噢—”了一声,说道:“你说许琳琅啊，是我以前的一个邻居，不过，死有十几年了吧……”

  每一颗星星都沿着自己的轨道运行。              每一道流星都厌倦了灰暗的夜空。

星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