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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亦是假假亦真，
镜花水月渺如尘；
咫尺天涯空悲叹，
一世孤影伴残灯。
（一）
子遥躲在屏风后面小声的嘟囔着：
“爹爹快走，爹爹快走…..”
而此刻端坐在窗户下面看书的爹爹已然入了神，没有半点要走的迹象。终于，子遥认命的叹了口气，动了动早已发麻的双腿，慢吞吞的从屏风后面挪了出去。
“爹爹，您知道我在这里，所以故意看着书不走的吗？”
苏离看着面前因腿麻而眦牙裂嘴的女儿，强忍着笑意。
“遥儿，爹爹不是说过不能随便进爹爹的房间吗？你怎么又不听话？”
“茉莉说，爹爹的房间里一定有娘亲留下的东西，所以我想找来看看。爹爹，为什么别人都有娘亲，遥儿却没有娘亲？”
听到这话，苏离正在帮子遥揉腿的手不禁顿了顿，缓缓说道。
“有啊，遥儿当然也有娘亲，只是遥儿的娘亲不在这里，在天上，她住在神仙住的地方。”
“那她会来看我吗？”
“当然，她每天都在天上看着你，看今天遥儿有没有听话，有没有淘气…..”
“太好了，我要去告诉茉莉……”
看着欢呼着像阵风般冲出去的女儿，苏离陷入了深思。
六年前，因为痛失了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一夜之间，便让虽父母早亡，但在平阳城里却人人称道，享祖宗庇荫的小侯爷苏离完全变一个人，流连于歌坊酒肆，日日笙歌，夜夜买醉。
直到五年前，苏离在城隍庙的墙角处发现了还在襁褓中的苏子遥，从不管闲事的苏离鬼使神差的停下了脚步，而此刻,襁褓中的子遥冲苏离笑了，看着这样甜甜的笑容，苏离再也挪不开脚了。
自此，苏离便如换了个人一般，再也不去歌坊酒肆，每日亲手照料这个捡回来的孩子,还给她取了个好听的名字“苏子遥”。
子遥一天天长大，眉眼间竟然渐渐有了和苏离故去未婚妻一样的神态，苏离不由得感概起来。
“爹爹，遥儿忘了告诉您，您长得真好看，是遥儿见过的最好看的人，特别是笑的时候！”
苏离收回思绪，看着又跑回来在房门口做着鬼脸的子遥，开心的笑了。
（二）
转眼十年过去了。
这天下午，子遥像往常一样拿着临摹好的字去找苏离，不想却在苏离住的小院门口被王嬷嬷拦了下来。
“小姐，侯爷正在见客，您呆会儿再来吧。”
“嬷嬷，是谁啊，我认识吗？”
“这位客人是侯爷的发小，十六年前举家迁去了洛阳，这次回来祭祖，今天是来找侯爷叙叙旧的。”
“那这位客人是我的世伯了，我该去给他问安的啊？所以嬷嬷，我是可以进去的。”
“不行啊，小姐，侯爷说了谁也不能进去打扰。”
“那好吧，嬷嬷，我一会儿再过来。”
子遥慢慢转身朝着自己的院子方向走去，正在此时，她向着不远处的一丛竹林叫了起来。
“竖儿，你怎么又躲在这里偷吃东西？”
本来专心守门的嬷嬷听到子遥这样说，便骂道。
“臭小子，说了多少次了，还敢偷懒躲在这里吃东西，看老娘不打断你的腿！”
看着向竹林方向气急败坏走过去的嬷嬷，子遥狡黠的笑了，快步走进了院子。
而此刻的书房却是另一番景象。
伴着悠悠茶香，一位面容俊朗的男子正铁青着脸看着苏离一言不发。
“行远，你知道的，我和湘遥青梅竹马，我爹娘离世后，她便是我唯一的亲人，十几年的相依相伴，虽然我们未曾成婚，但在我心里，她早已是我的妻子，虽然她不在了，可我也不会娶别人的。”
“难道我妹妹是别人？子岳，我妹妹自小就喜欢你，你是知道的，以前湘遥还在，我也不好说什么，可现在湘遥都走了这么多年，你还放不下？况且，我妹妹自打到了婚配的年纪，便总是找各种理由拒绝家里给她说亲，我知道她是在等你。这次我回乡祭祖，她执意要同行，为的就是回来看看你。难道你就不能看在我们多年的情份上，答应了这门亲事？”
“行远，我对雨桐只有兄妹之情，没有男女之爱。而且我在乎雨桐这个妹妹，所以更不想害了她一生，她该去找一个真正把她放在心上的人，况且，我已经有一个女儿了。”
“没有男女之爱，没有关系,你们总会日久生情，至于你女儿，我知道那是你捡来的，你和雨桐成亲后，肯定是要生的，所以,你说的这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突然窗外传来了“啪”的一声。
子遥站在窗外，完全不知道躲藏，呆呆的看着屋内，手里的书帖掉落在了地上。
“遥儿..”
“爹爹,世伯说的是真的吗,我...不是您亲生的?”
看着一向活泼灵动的子遥一下子失去了生气,苏离的心抽痛了起来,连忙快步过去揽住了已经齐肩高的子遥。
“遥儿，你听爹爹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子。”
“这就是你的女儿?看来你所说的都是借口，就是因为她,你才不肯娶亲的吧？看她的神态,活脱脱的一个小湘遥，哼，告辞！”
苏离无暇理会拂袖而去的江行远，看着怀里的子遥，满心满眼的心疼。
子遥已经两天滴水未进了，看着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子遥，苏离心急如焚。
“遥儿，爹爹给你熬了燕窝粥，你起来吃点儿吧！我知道你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也知道你肯定在怪我当初为什么要骗你，但爹爹对你视如己出，不是亲生胜似亲生，爹爹没有别的亲人了，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这十多年相依为命的情份难道也能做假不成？”
听到这话，子遥长长的睫毛不禁颤了颤。看到子遥有了反应，苏离叹了口气道。
“遥儿，爹爹说的话，你好好想想，有什么想法，可以告诉爹爹，我先出去，你起来把粥喝了吧，粥凉了就不好了。”
听到苏离关门离去的声音，子遥睁开了眼睛，一滴眼泪缓缓滑落。
（三）
第二天一早，苏离便去看子遥，他正伸出手准备像平时那样去摸摸子遥的头，子遥却规规矩矩的给苏离行了个礼道。
“爹爹，我今日想去城外的清凉寺进香，请您允许。”
听着子遥略显疏离的语气，苏离收回了半空中的手。
“去吧，让王嬷嬷和茉莉陪着你，对了，把竖儿也带上。”
子遥娉娉婷婷的又施了个礼转身离开了。
看着子遥的背影，苏离默默在心里的叹了口气，慢慢走进了院子。
下午子遥回来的时候，苏离问起了进香的事，子遥却推说自己累了，便径直回房去了。
那夜，苏离房里的灯亮了一宿，而一个削瘦的身影也在他的院外站了一宿。第二天一早苏离在院门旁边的地上捡到了一个纸团，打开来看，原来是一纸签文，上面赫然写着“真亦是假假亦真，镜花水月渺如尘；咫尺天涯空悲叹，一世孤影伴残灯”。苏离紧紧的握住签文，久久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那天以后，子遥看到苏离也如往常般的施礼问好，只是再也没有叫过一声爹爹。
直到有一天，苏离看到王嬷嬷和茉莉在一起神色有异的说着什么，便叫住了她们。
“王嫂，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没什么，侯爷，我们只是在说些家里的事情。”
看着王嬷嬷和茉莉更加慌张的神色，苏离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我侯府对下人一向宽厚，但你们也知道，再宽厚的主人，也不允许下人背主….茉莉，你来说，你最好老老实实的说，不然的话….”
听完苏离的话，茉莉“咚”的一声跪了下去。
“侯爷，我说，是之前我听到了前院的粗使嬷嬷说外面传言说，说…说…”
“说什么？快说！”
“茉莉！”
这时王嬷嬷也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大声的哭了起来。
“侯爷，外面的那些传言都是些糟贱人的话，都不是真的，您别去理会，这些话，您听了，只会让您和小姐更加伤心啊。”
“说！”
苏离猛的站了起来。
“外面传言说，说，说小姐长得和湘遥小姐一模一样，所以，所以您以后会娶小姐做夫人的。”
茉莉说完，便瘫软在了地上。
“什么！竟有如此混帐的传言！王嬷嬷，传我的话下去，让府里的人管好自己的嘴，如果再让我听到半个字，全给我拖下去乱棍打死。”
看着从来没有如此震怒的侯爷，王嬷嬷半拖半抱的将茉莉弄了出去。
（四）
晚上的时候，苏离把子遥叫到了书房，看着低眉顺目的子遥，苏离缓缓说道。
“遥儿，你过完年就十五了，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你可有心仪的对象？”
子遥猛的抬起了头，定定的看着苏离，摇起头来。
“遥儿，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公子？”苏离不死心的继续问道。
“我不想嫁人，所以，你就不要问了。”
“什么话？女孩子长大都要嫁人的？”
“反正我就是不想嫁人，谁说女孩子都得嫁人？如果都得嫁人，那么庙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姑子？”
“你！！！”
苏离气得站了起来，扬起手，面对子遥固执的眼神，终是无力的放了下来。
过了半晌，苏离才缓缓说道。
“爹爹不是要逼你嫁人，可女孩子大了，总得为自己的未来筹划筹划，你可知道一个姑娘如果不嫁人，她将会承受什么样的流言蜚语吗？这些流言是可以杀人的。”
“可是我不想嫁人，我想陪着您到老，我不会在意世间的流言蜚语，因为那些都是不了解自己的人胡乱传的，既然他们都不了解我，那我又何必去在意他们说什么呢？”
子遥说完，慢慢的跪了下去。
“请您不要再逼我了，我心意已决，子岳。”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子遥，苏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你刚才叫的什么？”
“我刚才叫的是您的字，子岳，您原本就不是我爹爹，所以为何要叫您爹爹？所以，请您允许我能叫您子岳。”
子遥抬头，仰望着苏离，眼中含着几多期许。
苏离沉默良久，终于无力的靠在了椅子上，无力的说道。
“罢了，罢了，随你吧。”
子遥听到这样的允许，眼睛里瞬间散发出了耀眼的光彩，盈盈的看着苏离，含着若有若无的情意。
“那，子岳，我就回去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看着子遥缓缓走出去的背影，苏离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一直以来他都在自欺欺人，努力欺骗着自己，说服着自己对子遥有的只是父女之情，但，此刻，他再也不能欺骗自己，这个和湘遥有着相同神情的小女孩，不知不觉已经长大，并悄悄的走进了他的心里，面对她的期盼，他没有说“不”的勇气。
深夜，窗外的一缕月光顺着窗棂映射着子遥妆台上的一页纸，上面赫然写着
“子岳，原来欢喜就是心上莫名开出的花”。
（未完待续）
君卿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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