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岔口
安然站在镜子面前,从镜子里窥视自己裸体的样子,这一幕他再是熟悉不过了。
肩膀三角肌处的肌肉线条变模糊了,脖颈和小臂的皮肤又被晒黑了些,至于哪一处是他最满意的部位,在安然的大脑里存储的清清楚楚,可是眼下这一刻变得有些不同。
几个小时前,安然交出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刻,至少现下里他是这么认为的。第一次,用肉体中最坚硬的部分迎接一个女孩,一个爱了两年的女孩,安然一直把她称作自己的女伴。
女伴和女友在安然看来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两副没有融合的身体,又怎么能承受得住山盟海誓的轮番冲击?如果衔接身体的桥梁都未搭起,爱情连畅行无阻的条件都不具备,又怎么能预见未来日子中的风月甜美呢?
可是这些条件,在刚刚都具备了。安然再没有理由去拒绝一个女友的称谓,也许伴侣听起来更加美妙一些。
从小到大,这是安然第一次真切的看到女性的身体,没有一丝遮掩的,它让安然着迷。据说男人每隔二十八分钟就存在一次性幻想,安然不知道这种说法的准确程度,他只记着自己十六岁生日的那天,在需求最旺盛的时候看到了《命运女神与乞丐》,忒弥斯的裸体画像让安然受尽了折磨,他觉得自己就是那个乞丐,渴求得到女神身体的安抚,尽管这过于亵渎了。可不管怎么说,在脑海中模拟了成千上万次的场景恍惚间在某一刻幻化成真,纵然这一刻已经缓冲了二十二年,还是让他猝不及防。
可安然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搂着她的腰,贪婪地,像一只嗷嗷待哺的婴儿,吮吸着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由下至上。安然觉得的身体内有一条激荡的洪川,翻江倒海,撞击的他透不过气,于是乎,他咆哮着,将自然的气力都倾泻在面前的肉体上。他的舌尖,仿佛正在勾勒经纬线的笔,穿梭在她的世界中。
“我们这样会不会太过了?”舒倩儿蜷缩在安然怀里,手贴着他的臂膀。
“有吗?我怎么不觉得。”
“你是男人,自然这么想。”
“你现在不也变成女人了吗?”安然温柔的一笑。
舒倩儿轻哼了一声,望着天花板。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从明天开始就不一样了。”
“恩,不过差别也不大。”安然将身边的人搂的紧了一些。
“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泡学妹?”
“不见得,学姐可以的话照泡不误。”安然乐出了声。
“真够混蛋的。”舒倩儿把头扎在安然胸膛上,也笑了。
“时间很快的,别荒了,给未来多做准备。”
“这算是毕业感悟吗?”
“当然算了,我可是为你好。”安然坐起身,咕咚咚灌着水,又递给舒倩儿一杯。
“你的话就和你的床上功夫一样不靠谱。”舒倩儿前仰后合的笑着,身体哆嗦成了一团。
安然呛了一大口,把水喷的到处都是。
“我可是第一次!”
“我开玩笑的,干嘛吓成这个样子。”舒倩儿微微整理了头发,吻了安然的额头以示安慰,又躺了下来。“要立刻找工作吗?”
“没有别的办法,无业游民怎么养老婆?”
“谁是你老婆?”舒倩儿嗔道。
“我又没说是你。”
“你!”舒倩儿瞪着眼睛,气的说不出话,抬起一脚把安然踹下了床。
“龙城地方小,我们见面的机会多得是。”
“恩。”舒倩儿回答的心不在焉。
“怎么了,不信我的话?”
“一旦工作了,也就找不到那么多时间来陪我了,我懂。”
安然心里忽的泛起了酸,像做了错事一样。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你记住这句话的意思了吗?”
“你以前讲过这是思妇闺愁,嫁都没嫁呢,我们还在同一个城市,比不了。”
“简直不可救药。”舒倩儿翻起了白眼。
舒倩儿是中文专业的学生,时间久了,安然也被强灌了不少墨水。
一时无话,两个人平躺着,手牵在一起,身体上搭盖着一层薄薄的丝被。他们似乎同时对天花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不琢磨出个子丑寅卯绝不罢休。可安然知道,身旁的她也知道,这不长不短的十多分钟,两个人维持着亚当与夏娃在偷吃禁果前夕的状态,不知何为衣物,不知何为遮掩。朦胧的房间毕竟不是伊甸园,安然和舒倩儿更不是亚当夏娃,只因为爱情的存在,才让羞耻二字听上去不那么刺耳。暧昧的灯光,可以是一剂媚药,却更像一只女人的手,悬搭在安然的肩膀,轻轻地蹭着。安然知道,身旁是一副纯粹的肉体,正在用体温消磨他的意志,他知道这身体的样子,却还是忍不住想象,只因想象出的图景太过真实,太过血脉喷张。他的血液开始升温,开始沸腾,开始涌向身体的某个部位。
在安然的身边,她也知道。
这一次,舒倩儿按下了灯光。
黑暗总是令人烦躁焦虑,也许只在特定的场景下,才会让人连呼吸都大胆起来。
方才逝去的时光,对于安然而言更像一场疾风骤雨,纵然站在湖心亭中央,纵然周围是绵密细腻的景儿,可安然早就进入了自己的世界,自然也忘记了浓艳的风光到底有多么诱人了。
现在,他希望细水长流。
舒倩儿的喘息声很沉,像空气充满了整个胸腔,又慢慢的一点点呼了出来。温润的吐气拍在安然的脖颈,打开了那把禁忌锁,将欲望释放了出来。男人和女人,安然不知道到底是谁更需要这种爱,可是现在他分明感受得到,舒倩儿把自己当成了包容天地的世界,而她自己被拥在这世界里,享受着最美妙的时刻。
安然有些迷失了,他分不清那到底是呼吸还是呻吟,只觉得声音急促起来。他知道舒倩儿进入到一种忘我的状态里,她的大脑已然放空,在那一瞬间,伦理,规则,智性都统统不重要了,人只是生理的附庸,成为了爱的工具,可是这又有什么呢?
能让舒倩儿忘却自我,安然心里是暖的。
他看不清她的脸,身体在黑暗中却变得更敏锐了起来。舒倩儿的双手死死扣住安然的身体,尽管有些疼,安然还是忍了下来,因为她知道,女人在享受之前,从来是要经历撕扯的疼痛。
安然更加迷失了,在黑暗中,他闭上了眼睛。
舒倩儿的乳房有些偏小,却精致,光滑。安然很早就听过胸大无脑的论述,所以舒倩儿在他的脑海中正应了这句话的对立面,她的胸虽不大,她的人却睿智,知性。越是这样,越是激发了安然体内的征服欲,只因为他是一个纯粹的人。安然轻轻含住了她的乳头,打成圈儿的舌头罩在一小颗朱砂上慢慢的探着,舒倩儿的身体隐蔽的颤抖着,竟将自己微微弓了起来。
“倩儿。”安然觉得自己喝了一大包糖,声音是腻的。
她没有做声,只是搂住了他。
这一回,安然确定那不是喘息,而是欲罢不能的呻吟。
潺潺的细雨不知道几时才休,又为什么不能再一次酣畅淋漓呢?
舒倩儿的声音越来越急促,安然将手从她的腰下撤回,轻轻捧起了她的腿。他变成了一个教化未开的野人,除了生物的本性什么都忘却了,可就是这份本性促使着他,像一台机器,重复着千篇一律的动作;又像一个战士,歃血为盟马革裹尸。说到底,这无非是男人和女人间的故事,难以启齿,却幸福甜蜜。安然觉得自己有些缺氧,有些飘飘欲仙,他知道自己猛烈地抽搐了一下,在某一时刻如同重压之下的释然,舒适而难忘,却也像轻烟薄雾,转瞬即逝了。安然的神经松弛下来,脑子如同真空,像在球场经历了一场败仗,疲倦,茫然,于是彻底放弃了思考,轻轻地伏在舒倩儿的身体上。
片刻的沉寂,连呼吸声都微弱的可怜。
“刚刚你吼出来了,知道吗?”舒倩儿第一次开口,声音柔而轻。
安然低沉的笑了,吻着她的唇。
舒倩儿的手指撩着安然的头发,指尖在他的耳根滑来滑去。安然贴着她的胸口,感受的到舒倩儿心跳的节奏,她的心率很正常,她的情感止水般宁静。
安然终于明白了,原来这世界上存在这样一种温柔,能把人的身心通通化了。
“累吗?”舒倩儿问。
“有一些。”
“要我开灯吗?”
“不需要,我挺喜欢这气氛。”
“我记得一个月以前你问我,毕业的时候会送你什么礼物。”
安然乐了出来,靠在她的身边微微点着头。
“我作为礼物,你满意吗?”
“礼物太珍贵了,看来我这辈子连本带利都要搭进去了。”
“什么时候都没正经。”舒倩儿嘟囔着。
“哈哈。”
“明天我就回学校考试了,要起很早,你醒来的时候肯定就看不到我了。”
“要我送你回去吗?”
“不用,你多睡一会儿,我又不是孩子。”
“也对,倩儿变成女人了。”
“别总女人女人的,被你烦死了。”
“不用女人,难道用老娘吗?”
“把‘老’字去掉,直接叫妈算了。”舒倩儿没好气的说。
安然合着眼睛,扬着嘴角,这俏皮的调侃在他看来不知比庄严的情话强出多少。他确实累了,舒倩儿挽着他的手臂,呼吸愈发的平稳,安然不去打扰她,他知道有人已经抢先一步迈入梦境,在等着他。可是安然还不能就这样沉沉睡去,身体乏困,意识反而清晰了起来。
比起走进房间的那一刻,他似乎更爱她了。越是爱,越是怕。
安然知道舒倩儿的打算,一年之后她会去澳洲继续读书,这是交往一开始就摊明的东西。当时不去考虑,可这个时刻总有一天会到来。
爱和性,原本就是两件割裂的事情,又被今天的社会无限放大了。对安然来说,这份建立在爱情上的肉体关系实属不易,那一年后呢?身体的闸口已被打开,身处两个大洲的他和她,又如何维持一份爱情?安然了解自己,他能忍,也无论心理或者身体,可作为人,当洪水袭来的时候,谁能信誓旦旦的保证不被冲垮呢?
起码,他不行。
安然恢复意识的时候时间已经来到九点半,他模糊的记得舒倩儿临走前吻了他,又替一丝不挂的他盖上了丝被。他下了床,迷惘的站在镜子前,回忆起昨晚思考的事情,一股焦躁冲到了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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