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媳妇儿聘闺女
男女婚配,喜结良缘,自古以来就被视作人生的四大喜事之一。娶媳妇聘闺女,即使在最贫穷的山乡远地,也一样的隆重非常。办喜事各地有各地的风俗习惯,文化人把它叫做“婚俗文化”。整个鄂尔多斯与陕西、山西相邻的地区,风俗文化是有很多相似之处的。外面的人到了鄂尔多斯旅游,往往要给客人表演一番鄂尔多斯婚礼。其实那并不是鄂尔多斯婚礼的全部,说准确一点它只是鄂尔多斯地区蒙古族的婚礼。而鄂尔多斯地区的蒙古族并不多,绝大部分居民是清朝末年从陕西和山西“走西口”来到这里的汉族人。一个多世纪以来,有些风俗既有融合又有保留,婚俗便是。我们村里的婚事就很特别。要经过说媒、看家(相亲)、订婚、结婚(登记)、吃喜(结婚典礼仪式)这样几个主要程序。
媒人,世间好话皆说尽
虽然,自由恋爱早已经是婚姻的主旋律,但媒人在成就婚姻大事中依然是一个不可缺少的角色。即使在今天的城市里,自由恋爱者到结婚那一天,也还要象征性地有一个“宾公大人”在婚礼上出现并享受一番最为尊贵的礼遇。而在早些年,媒人的作用更大。在我的印象中,村里的媒人并不像小说电影里描写的那样,媒人一个个都是妖里妖气,巧舌如簧,爱财如命的婆娘,恰恰相反,鄂尔多斯的媒人则是男人居多,尤其是四十岁以上的男人为最。他们不仅能说会道,交际广泛,而且精通礼数,在周围邻居中有着较高的声望。媒人不是专职,纯属性格使然。他们乐意帮人成全好事,好处自然是有的,但无非也就是吃几顿好饭菜,喝几盅烧酒而已。由于媒人有这个特长,所以方圆十几里乃至几十里的人家的家庭情况他都熟悉。觉着谁家的小伙子找谁家的姑娘合适,男女般配,门当户对,他便会主动找上门来撮合。当然,也有不少人家儿女大了,限于种种原因,到婚嫁的年龄还没有对上对象,也就主动请求媒人的帮助。媒人则是一副豪侠之态,满口应允。媒人一旦有了任务,他就忙乎开了。他到男家说女方如何如何好,到女家又说男家怎样怎样不错,内容详尽。俗话说,世间好话媒说尽。媒人的话也不是句句如实的,比如男方的家庭经济状况,小伙子的人品、能耐等等是略有美词的。至于人的相貌、本人以及旁系血亲有无“门狐”(方言称有狐臭为门狐)媒人是绝对如实讲的。
如果双方有意结亲,媒人就要经常穿梭于两家之间,传递有关消息。结亲的第一步便是“看家”。
看家,亦真亦幻寻春梦
看家,都是女到男家,少女怀春几载,今日要去看看,看看那个小伙子是不是果如媒人所说,是不是她心中的白马王子,可否将自己的一生相托?对于男方来说,“看家”尤为重要,能否被看中,全在此举。因此男女双方都要竭力扬长避短。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是龙是虎,今儿个要亲自仔细看看,考察考察。毕竟是婚姻大事,万万粗心不得。
看家的主要内容,无非是男家的经济状况,家庭成员的品性,未来女婿的相貌、体力还有聪慧程度。那时,农村生活普遍贫困,家庭的经济状况从外表也能看得出来,房屋的新旧程度,包括椽檩的好坏,院落、屋里的整洁程度,家里摆放着几口腌菜盛米面的大瓮,坛坛罐罐有多少,炕上的被褥新旧如何,如果家里摆上一顶红油漆躺柜,柜子上方挂一面穿衣镜,两边再挂两个相框,又是红油炕黑腰墙,那就是很排场的人家了。然后再看看喂几口猪、养多少羊,有没有驴马等大牲畜。有的人家家贫,女方来看家之前,为了装点一回门面,还要从邻居家借几口大瓮摆在地下。
姑娘来看家一般由母亲、弟弟或者妹妹陪同。有一天,也就是快吃晚饭的时分,媒人兴高采烈地来到男方家中,一进门就说,快准备圪哇,女家来看家来呀,日子就定在这个月十八了。男家听了,自然是欢天喜地。看家,男方要准备见面礼,凡陪同者均得一份。一般是给姑娘一块上好的做衣服的布料和一对袜子,送给母亲的也是一块布料,档次略低一些。若有弟弟或妹妹,则送一对袜子或者头巾。现在生活好了,见面礼当然也要升级。
看家的消息一经传出,村子里的婆姨、姑娘们就会来观看,特别是姑娘们还要着意打扮一番,要同这“外来”的姑娘做一番比较。有装做借东西的,有装做来拉话的,来了自然是热情的接待,递烟、让茶。
看过之后,媒人便又忙碌开了,征求双方的意见,其实主要是征求女方的意见。若看上后,第二步就是选择日子订婚。
订婚,芳心初许涉爱河
订婚是那时村里青年人的爱情得到社会和传统承认的标志,他们从此可以大大方方地相互往来。订婚之前的情爱是被视作作风不良、伤风败俗来看待的。订婚也极有可能是爱情的囹圄,悲剧的渊薮。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村里还占有较大的比例。婚姻以外的爱情往往要遭到世俗的扼杀,酿成一幕幕悲剧。
订婚是男方到女方家,介绍人是必不可少的角色。小伙子的父亲、舅舅、姑父等精明强干的亲戚三俩人,拿着订婚礼品,满怀喜悦地来到女方家中。订婚礼品一般是:一只宰杀了的整羊,两瓶酒,糖果,香烟等,羊和酒瓶上要贴大红喜字。当然还要给姑娘一身订婚衣裳,包括鞋袜、头巾。订婚礼品的多少、质量的好坏要由家庭条件来决定。
时近黄昏,一干人等悄悄来到女家,这是因为,一方面白天劳动没有时间,其次中国的婚姻几乎都含有买卖的色彩,这种交易自然不易在白天张扬。事实上,订婚要彩礼,那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上灯时分,女方的主要亲戚也到场了,而且大都是女客,如妗子、姑姑、姨姨等,这既是仪式的需要,更主要的还是为订婚的姑娘要彩礼的。这是一种习俗。按例,凡是到场的亲戚长辈每人都要为姑娘要一件彩礼的。
先吃晚饭,自然是炖羊肉,用男方拿来的羊,不能全炖,要给反还一个前胛骨,也是习俗。饭罢,摆上酒席,男方将礼品摆在炕桌上,让众人展看。男方主人打开贴喜的酒瓶,斟满酒,按照辈分大小依次敬酒,然后介绍人开始讲话,内容无非是站在中间立场上说一些客套的话:“你看,经过两家一段时间的了解,男女见面,愿意结一门亲事,这是两家的缘分。今儿黑夜,两家主人和亲戚都在场,该说的,该要的都说在桌面上,女方不要不好意思,女子养活到这么大不容易。男方也不要小气,要来要去还不是给娃娃们要了?话又说回来,谁家也不是富国员外,谁家过得如何,也都清楚。况且,结亲是结人了,结情了。东西银钱要下多少也不够过一辈子,全凭自个儿刨闹了……”一番圆滑的话语说完后,开始确定彩礼,要几身衣裳,几双鞋袜,多少财礼钱,多少零花钱。女方亲戚们你给要一块手表,她给要一辆自行车,还有缝纫机,等等。据说还有给姑娘要油印机和“自来得”(一种手枪的名字)的笑话。时人所谓“一蹬、一转、一听、一看”的四大件,在那时已经是非常高的规格了。完全取决于姑娘的漂亮程度和本事的大小了。当然更多的情况是女方竭力要,男方既要表示慷慨,还要千方百计地予以减免。要彩礼实际上也含有一定的风俗在内,要这要那是为自己争面子,借以抬高家庭以及姑娘的身价,否则会让人家觉得自己的女子不值钱。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后“拍板定案”。接着便开始专心喝酒。男方拿来的酒按习俗要反还一瓶,其余自然要女方准备了。
订婚以后,男女双方的关系已经“昭告天下”,可以公开往来,逢年过节,男方要主动去请女方来做客,并根据所要彩礼的数目逐步送给。实际上,除了要彩礼,男方还要适当地额外给未来的儿媳一点零花钱以及小礼品。
夏末秋初,即农历的七月十五,是邀请姑娘来做客的最好时节,这时节,风和日丽,天蓝水清,白云悠悠,菜嫩瓜甜,羊儿膘肥。半前晌,山道上,一对青年男女,姑娘骑着一匹马或者一头毛驴,小伙子牵着缰绳,逶迤而来。田里干活儿的婆姨们,直起腰身,定定地望着,猜测着,互相谈论着:“哎哟,你婶子,你瞭瞭,那敢是二柱子哇,你看人家倒把媳妇叫将来了。你也赶紧叫得了哇?后天就是七月十五。”另一个女人就说:“叫呀哇,路不远,明天叫也来得及。唉!叫来哇该给甚了,今年紧逼得要甚没甚,连两身衣裳也没给准备下,你说咋办呀你婶子?”那边第三个女人插了话:“嗳,紧钱吃面么,没敢就是个没么,银钱是个硬的谁哇不知道?有了谁不愿意给?”说话间,一对鸳鸯就隐到村子里去了。
在男女双方的交往中,如果发生矛盾,就要靠介绍人从中调解,万一无法调和,就得退婚。退婚的原因很多。或男方存在重要缺陷或缺点,或女方另有了心上人。这种退婚,女方要把已经花费的彩礼如数退还。也有因为男方的地位发生了变化或另有所爱而退婚的,这种退婚,所给的彩礼是无法要回来的。那个时代,婚姻凭借的还是传统的力量,退婚,对于当事者来说,这是一种对世俗勇敢的反抗,是追求爱情自由的精神飞翔。他们都需要对此付出很大的代价。
这里只说“正常”情况下的婚姻。订婚后,男女双方都感到情投意合,也到了该结婚的年龄,还要举行一个小小的仪式,叫“择日子”,也叫“放拜礼”。这个仪式比较简单,目的是要确定结婚登记和办喜事的具体日子。
结婚,一生命运相与托
乡政府(那时叫做公社)的秘书一脸正色。小伙子满脸堆笑,姑娘一脸羞涩的桃红,腼腆而娇媚。俩人又是递糖又是敬烟,秘书则例行公事地看一看是否有生产大队的介绍信,若是熟人再开几句玩笑,在结婚证上填写盖印,手续即告完毕。拿着结婚证书,满心欢喜的小伙子领姑娘到供销社商店买东西,大都为结婚用品,然后回到男方家中吃一顿。婚事至此,大局已定,只等待着最后的迎娶。
典礼,以身相许求偕老
娶亲典礼,我们家乡人叫作“办事业”或“吃喜”。无论是娶还是聘,讲究颇多,是鄂尔多斯汉族婚俗中的“重头戏”。
吃喜的日子一般选在春节前后的逢六或八的双日。日子择定后,两家开始忙碌准备。双日那一天为迎亲的日子,前一天,主要亲戚早已赶来,那一天叫作“人攒”(cuan平声,集合的意思)。女方则要比男方早一天人攒,因为女儿出嫁的前一天是女方家最热闹的一天,主要亲戚从远方赶来“搭礼”,家乡人称作“添香”。所搭的礼一般都是一件衣服的布料,也有拿钱的。答礼的多少要按照亲戚关系的远近排列确定。结婚人的外公、舅舅最为尊贵,答礼也就最多。依次为姑姑、姨姨、表兄弟等等。叔父和已经成家立业的本家兄弟姐妹称为本家,答礼只是象征性的。不过有的地方出嫁的姐姐答的礼最多。
不仅答礼多少有规矩,吃饭、坐席更有讲究。农村一家一户,最富有的人家也就是两三间房屋,请来的客人不可能一次性就餐,只好分批进行。所以,第一批吃饭的当然是最紧要的亲戚,即外公、舅舅、表兄弟这些亲戚,家乡人称这门亲戚为“接家(jia)家(jie)”,为什么要这么称谓,我现在猜想可能是母亲的家族接续或延续了男方这一家的血脉的意思,他们是接续另一个家庭的人家,故称之为“接家家”。一面大炕摆几张八仙桌,舅舅一干人等坐在正面,右边姑姑家左边姨姨家,而且不论大人小孩,属于哪个级别,就坐在那个位置。整个“事业”的每一个环节都由一名精通礼数的人来担当,这个人被称作“代东”或“总领”,一切事务都由他来统一指挥,谁担水,谁喂马,谁跑堂,谁看戚(即照应客人)等等一一吩咐落实。
女家的夜晚。摆开酒席,主人亲自斟酒把盏,依次敬酒。然后由代东代表主人同来客商议明天送亲的人选。按习俗,一娶二送,选出必去的和预备去的。这也有讲究,男方为了显示自己家族的亲戚多,同时也为了隆重,往往要多派娶亲的。女方送亲的人选确定后,主人再依次给他们敬酒。然后还要确定给女儿陪嫁的东西,一一清点打包。送亲的人中必须有一位女的作伴娘,伴娘首推妗子,其次为姑姑、嫂子。俗语说:“姑不娶,姨不送,姐姐送了妹妹的命。”伴娘很重要,既灵敏又能说会道且精通礼数。一切安排妥当后,开始红火。会拉胡琴的,会吹笛子的,各自操起家伙演奏,会唱的跟着唱,能喝酒的,会划拳的,耍出各自的花样。操琴弄笛的大都是村里的乡亲,当然远方亲戚有通此技者也参与了进来。炕上,男人们喝酒划拳,也唱酒曲儿,地下,村里的青年男女,媳妇儿婆姨挨挨挤挤。丝弦响起,在等待着歌者的回应,一遍又一遍地拉着过门儿,有人就发话了:“唱了哇,还等请着了?”地下一阵唏唏簌簌,一个女子推了一把身边的媳妇:“二嫂,快唱了哇。”媳妇就扭了一把女子:“你唱了哇,我不会唱。”一个村子里住了多少年,谁的嗓子好大家都一清二楚,只是还有些不好意思,终于,一个媳妇鼓足了勇气,挤到了炕沿:“唱就唱哇么,怕甚了。”脸一扬,银铃般的歌声就飞了出来。
“为朋友你不要为那有老婆的人,家里门外他操的两道道心。”
“哄”“哈哈哈哈”满屋子的气氛一下子就活泛起来了。
有男子就接上了:为朋友就要为那有老婆的人,有老婆的人才会心疼人。
好!大伙儿鼓劲。
男人就又唱:为朋友你不要为那猴小小,扬名打鼓都知道。
女人接唱:为朋友就得为那猴小小,猴小小那力气用不了。
哈哈哈哈!一堂大笑。俩人对了一阵子,媳妇就说,不能光咱俩唱哇,她一指身边的另一媳妇,玉珍,你死下了?唱了哇。
玉珍说:唱就唱。
又一个男人也嗓子痒痒了。我先唱哇。
三十里那明沙四十里那水,五十里那路上来眊妹妹你。半个月眊你十六回,十六那回,因为眊亲亲我跑成个螺圈腿。
玉珍就唱:远远儿就听见你唱上来,我滚身身扑在个冷窗台。
男人又唱:天下那大路一条条宽,咱住在一搭搭见面面难。不是我不想见你的面,只因为怕给你找麻烦。
玉珍唱:叫一声哥哥你放心,尘世上最难人想人,只要你心里头有妹妹,管他外人说成个甚。
这样的喝酒红火直到三星西平,甚至到大天亮。明天,闺女就要被娶走了。
也就是这天晚上,男方家里的形式与女方大致相同。也是在酒席上确定明日娶亲的人选,但不是热闹的高潮,高潮在娶回新娘的那一晚。
第二天,男方依据路途远近,按时动身。按习俗,最迟要在太阳落山以前娶回新娘。中午,娶亲的要在女方家吃饭坐席。娶亲的队伍整装待发,几个猴小子点燃炮仗,为他们送行。娶亲的赶着胶轮大车,更早的时候是赶着牛车,娶亲的人们带着给新娘准备好的妆新衣服和大红被子,一路欢喜而去。来到女家,远远的就有人在们外迎候,人马刚到,也是几声炮仗在天空炸响。双方彼此一番问寒嘘暖,紧让着回到待客的房间,热情款待。期间,娶亲的伴娘要向女家主人和主要亲戚交代展示妆新衣裳。饭罢,便催促新娘穿戴“上轿”。坐轿是南方或中原地区的做法,我们晋陕以及内蒙古广大地区是没有的。姑娘在“上轿”前是要哭上一哭的,以表示不愿意离开养育自己的父母,这是旧时的讲究,民间有歇后语云:大闺女上轿掉眼泪——心里头乐,脸上悲。当然也有真哭的,那也许是另一种情况了。
按习俗新娘穿妆新衣裳是不能在自己家中穿的,要到邻居家去穿,而且身子不能接触炕,身下要铺上妆新的被褥。穿新衣时,凡未出嫁的姑娘要一律回避。与此同时,女方主人也将陪嫁的东西准备好,准备起程。姑娘上了车,用被子一罩,此时新娘的弟弟妹妹们拿一只空碗或两个馒头放在车轮下,意思是阻止车行,这也是习俗。这时娶亲的人便拿出一些零花钱递给他们,称为“姊妹分离钱”。还要给女方父母一件子羊肉,叫做“离娘肉”。临出门,女家在大门口摆一张桌子,放几瓶酒,几个大海碗,把酒斟满,让娶亲的人喝,这叫“拦门盅子”,双方能饮酒者比试一番酒量,其实也就是象征性地喝一点。这些礼数走完以后,鞭炮响起,起程。村里还有一个习俗,如果娶亲所要走的路上已经有另一家娶亲的车马走过,就要在最前面的马尾巴上拴一把笤帚,意思是要扫去前面娶亲的人马留下的踪迹,更深刻的含义大约就是不走别人走过的路。至此,女方家的事业就基本完成,一般亲戚朋友便陆续散去。远路的亲戚或紧亲留下来,等待下一个仪式“回门”。也叫“待女婿”。
时近下午四五点,男方家的亲戚朋友熙来攘往,翘首以待娶亲车的到来。这里的一切早已安排妥当。娶亲车一到,迎亲的鞭炮二踢脚一通炸响,亲戚中与新郎同辈分的小伙子便迎上前来殷勤地帮着送亲的伴娘拿东西,送亲的人也上来帮忙,看谁眼疾手快,稍有疏忽,东西就会被迎亲方“偷”走,然后耍笑一番。无非也就是向送亲的要几块糖果,要一两盒香烟。这些都是婚喜事业上必不可少的小插曲。
车停稳当了,新娘该下车了。但新娘就是不下来,怎么回事呢?原来这也是讲究,乡人说这是大姑娘最后的一威(威风)。迎亲的则要给新娘一些零花钱,也叫下轿钱。伴娘此时也“劝说”几句,新娘才从众人的扶持下走下车来。她的动作很慢,在等待新郎的牵引。有耍笑的同辈们就让新郎背着新娘,新郎则迅速背起新娘朝新房奔去,结果早已被守在门口的人拦住。当然也得耍笑一番。此时送亲的人被邀请到专门的房间去款待,新娘则在新房门口面迎里面坐在门槛上,举行“揩脸”仪式。这个仪式说明,姑娘从此将由黄花闺女变成了媳妇。这是女人生命中的里程碑。坐好以后,早有准备好的洗脸水、毛巾、梳子递过来,新娘象征性地洗过手脸,然后由娶亲的女人站在旁边指挥“上头”。新郎将新娘的头发打开,一手执梳子,另一手拢着新娘的头发,只听娶亲的女人高声诵道:“一梳子长——”新郎就将梳子从头顶梳到发梢。女人又道:“二梳子短——”新郎就短短地梳一下。女人再道:“三梳子梳到半由竿(半由竿:方言一半的意思)——”新郎就将梳子梳到头发的中间,停住,并将梳子留在头发上,退回新房,然后由娶亲女人将新娘头发整理盘成“媳妇头”。接下来便是“拔黄毛”,即用细线将新娘额头和两鬓的汗毛捋去。这也就是说,姑娘从此不再是黄毛丫头。仪式完毕,新郎将新娘抱至炕上。新房炕的一角放一张八仙桌,上面点一盏长命灯,新娘便静静地、含羞地面壁而坐,新郎陪坐在一边,不时地挑一挑灯花。
此时,时间已近黄昏,晚饭是糕、豆面,这叫做“上头面”。厨房内,一片忙碌,炸糕的炸糕,煮面的煮面,端盘子的小伙子手中托一长方形的木盘,盘内可同时放七八只碗,穿行于厨房客房之间,由于地方较小,家里院里都是人,端盘子的每一次进出都极具韵味地喊一声“看油喽——哎”以提示人们小心,别碰着绊着,这是其一,更主要的是,讲究一种情调、气氛,在闹闹哄哄的说笑声中,不时地有这么一声高喊,就会使整个事业显得热闹非凡。
为了增添气氛,院子里挂起了灯笼,燃一堆火,供人们取暖。屋子里热气腾腾,饭摊场上有专门“看戚”的人员不住气地劝客人吃饭。吃罢一拨又一拨。等到饭罢已是晚上八九点钟。这时红火就开始,又摆上了酒席,喝酒、划拳、也自然有吹拉弹唱。其热闹的程度要比女家更为强烈。姑娘媳妇们一年四季的操劳,难得相聚红火一回,况且,今天的事业即是姑娘们未来的向往,也是媳妇们美好的回忆,她们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也就少了许多羞涩与腼腆,越唱越动情,对往日的流连与回忆,对现实的激情与无奈,对未来的向往和憧憬都随着歌声流淌。
新房那边也开始耍笑新人,“导演”自然是新郎的姐夫或同辈分的兄弟。给新人出各种节目,节目之一是“说令子”。“令子”就是民间歌谣的词令,有比兴、有夸张,要求男女互相对说。
新郎说:高高山上一苗蒿,因为娶你可好跑(可好:多次的意思)。
新娘说:管他跑不跑,你看妹妹好不好?众人就要求新郎说“好”,并且亲新娘一口。博大家一笑。
新郎说:墙崖(nai)上贴花花。众人就要求新娘说:当年生娃娃。新娘害羞不肯说,众人当然不依,新娘也只好低着头红着脸说了。还有一些带有动作性的节目,当然不必细说。另外,还有一个必不可少的节目叫“吃和会饭”,虽然带有耍笑性,但这是风俗,不可少的。和会饭是一盘细杂烩菜,两个特意蒸好的大馒头。“导演”把饭菜放到桌子上,却不给新人筷子,他用高粱秆儿(方言叫棒棒)折成“弓”字型,让二位使用,其结果可想而知。油滑的猪肉粉条再遇上光滑颤悠的棒棒筷子哪里能夹得起?按习俗,吃和会饭是有讲究的,男方是想办法让新娘吃,而新娘是千方百计地坚持不吃,只拿筷子搅动几下,据说谁先吃了将来就要受对方管制。新娘不吃也行,但要做很难为情的动作,相持耍笑一会儿,也就告一段落。
接下来的内容就是“引孙子”,这是鄂尔多斯地区汉族婚俗中必不可少的内容。婚俗中有“娶新人耍旧人”的风俗,即耍笑新娘的婆婆公公、新郎的姑姑姑父以及同辈的哥哥嫂嫂。引孙子主要是耍笑公婆,拿一件旧羊皮袄、旧毡帽把公公打扮一番,再拿一个褡裢,里面装有馒头、花生、红枣之类的食品,让婆婆背在肩膀上,将二位捆绑在一起,骑在一匹“马”上,这匹马其实是一根棍或一把扫帚上放一副马鞍子,前后几人将他们抬起,边走边晃在院子里绕圈儿,每走到洞房门口,婆婆就将洞房门推开一道缝,口中高声念道:“秃小子,媳妇子,赶紧给妈妈养孙子。是小子,手里拿着书本子,做官挣银子;是女子,手里拿着剜花儿小剪子,绣花绣凤住楼阁。黑小子,白女子,跟上娘娘吃饼子。”说到此,伸手将褡裢里的食品抓出来扔在洞房的炕上。就这样耍笑一会儿作罢。
第二天中午吃罢饭,举行“拜人”仪式,也叫“认大小”,即让新娘认识婆家的亲戚,以便将来称呼。
仪式在院子里举行。将妆新的被子悬挂在屋檐上,中间别着结婚证,地上铺两条毡,新娘新郎并排站好,按照媒人的吩咐,给公婆及所有亲戚依次行三鞠躬礼。拜完以后,还有一个小节目,叫做谢媒人,也非常有趣,首先把媒人打扮一番,让他正襟危坐在椅子或凳子上,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一颗猪头和一块羊肩甲,然后由一位能说会道的主持人开始拜谢,主持人口里念念有词,满口的顺口溜,乍一听好象是颂扬媒人的功劳,但里面有许多“骂”媒人的话,风趣而幽默,逗得在场的人们笑得前仰后合。最后开始“抓富贵”,即在红木托盘里放一些零花钱,元角分的都有,由一人高高举起,不停地摇动,新郎新娘抢着上前伸手抓取,看谁抓得多,表示将来谁就有钱花。
礼毕,开始准备“回门”。即新郎和新娘随同送亲的客人回娘家。至此,男方的一般亲戚就依次离去。近亲继续留下,等第二天“回门”归来。
女婿到了丈母家,上门要吃饺子,而且要耍笑一番女婿,看他是否机灵。耍笑的方式就是给饺子里包一些辣椒或者咸盐,煮的时候要注意辨认,然后想办法送到女婿的手里。机敏的女婿当然也会想办法推脱或者首先解剖一番碗里的饺子。这也是风俗,耍笑耍笑也就罢了。
第二天,再由新娘的父亲送新娘新郎返回婆家,叫“会亲家”。自然也是摆酒席,最后,所有客人各自散去,一场事业终于落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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