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之夜,都城的花灯绵延不绝,烟雨桥上行人如织,河中铺满了许愿的纸鹤。有情人依偎在一起,共赏人间繁华。
在一派喜乐祥和的氛围中,有一盛装女子行色匆匆。她身披宫缎,一看便知身份不凡。因为走的太急,头上的簪子摇摇晃晃,一颗珍珠落下来,被身后紧随的孩童拾去,高高兴兴回家去了。
“师父,”女子单手提着裙摆,嘴里低喃道,“千万要等我呀!”
1.
林欢时七岁那年,一不小心将贵妃娘娘的幼子打倒在地。贵妃心善,传林父进宫训话,“哥哥,欢儿这孩子不普通啊,你可要好生管教。”
回家以后,林父气上心头,只想一棒子打死了事。奈何家中只这一个女儿,夫人心疼得紧,棍子还没落下去,已经撒泼打浑起来,“林佑安,若要打我女儿,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吧!”
“冤孽啊…”虎毒不食子,看着跪在地上瘦小身影,林佑安也心疼。
他捶胸顿足,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林欢时的奶娘上前进言,“老爷,夫人,请听老奴说一句。”她缓步走到林欢时身边,抚摸女孩倔强的脊背,“小姐生性不坏,只是脾气倔了些,这也是难免的。老奴想着,不如将小姐送至乡下养些时日,磨练磨练,兴许就回转过来了。”
“哦?”林父听了,觉得有几分道理,“嬷嬷,您有合适的地方吗?”
“是啊…”奶娘继续说,“老奴的本家,有一晚辈名唤晏清,是个本分人。且,他自小学画,虽然比不得京城大家,却也有几分风骨。”
“好啊!”林父连忙起身扶起老嬷嬷,“那这事,就拜托给你了!”
林家雷厉风行,三日之后,林欢时便坐上了出城的马车。
说是磨砺,其实阖府上下皆舍不得她受委屈。林欢时虽然调皮,但架不住嘴甜识眼色,被一家老小当做心肝儿一样疼着。
她同奶娘尤为亲厚,小时候最爱钻进怀里撒娇讨奶吃。
这次离府,奶娘一直抱着林欢时,安抚她,“小姐不怕啊,那地方离城不远,一个时辰就可到达。”
林欢时窝在老嬷嬷怀里,掀起车帘朝外看,“哼,巴不得再走远些呢!”
宝马良驹,日行千里,晌午便至。一行人晃晃悠悠行至山脚,停在一座简陋却干净的小院前。
林欢时揉揉惺忪的睡眼,从车内探出头来。赤日炎炎,一个书生立在门外,朝她露出温和的笑。
他说,“欢儿,我等你许久了。”
2.
“欢儿,你又在胡闹了。”晏清从身后过来,看小姑娘手执画笔,正用力地碾一只蚂蚁,无奈地摇头,“不是说要早起作画吗,让我瞧瞧。”
“哎…”林欢时紧张地护着身下的宣纸,可怜巴巴地抬起头,“师父,我还没画好呢,不能看…”
“呵呵,”晏清好脾气地笑,抬手戳了戳女孩光洁的额头,“你呀!”
“嘿嘿…”感受到他的宠溺,林欢时得寸进尺地抱紧晏清的腰,小脸贴上他干净的布衣,使劲吸了一口气,“师父,你最好了…”
林欢时闭上眼睛,任凭晏清一下又一下地抚摸她的发顶,舒服地像只小奶猫,就差“喵喵”地叫两声了。
她伸展双腿,正欲进一步贴上身时,晏清突然停下来,“欢儿,这就是你学了三年的成果吗?”
晏清的声音敦厚,像他的人一样,带着一种抹不去的书卷气,总是温温的。
可林欢时却能分辨出,他音调略有急促,分明是生气了。
她幽幽地抬起身子,可怜兮兮地看着晏清,“师父,你怎么偷看我的画啊…”
合着她将他画成个丑八怪,倒成了他的不是?
晏清被气笑了,他退开半步,从身后握住女孩柔若无骨的小手,带着她在纸上落墨。
“欢儿,仔细看好了!”
林欢时被他圈入怀中,男子清冽的气息犹如山中甘泉,淙淙地流淌而来,让她禁不住失神。
可很快,女孩的注意力便被吸引住了。两人交叠的手臂一抬一落,纸上渐渐现出男子清俊的背影。画中人长身玉立,仰视无垠的天空,眉眼还带着淡淡的忧愁…
最后一笔落下,林欢时心跳顿了顿,洇开一团黑墨。
“呀!”女孩心疼地蹙眉,“师父,对不起…”
小姑娘伏在画上,手足无措地这儿摸摸、那儿摸摸,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晏清抿着唇,将几欲出口的苛责硬生生咽了回去。
怪道嬷嬷心疼这孩子,还真是让人没办法呀。
“欢儿,”他抬起女孩的手,替她擦干残留的墨汁,“无妨,下次还可以再画。”
“嗯…”林欢时点头,一双水灵的大眼睛委屈巴巴的,“师父,这副画能送给我吗?”
一副毁了的画,有什么可收藏的呢?晏清不懂,却不忍拂了女孩的意,“欢儿想要,自然是可以的。”
“好诶!”眼泪说没就没,林欢时抱着晏清的手跳起来,开心地转了好几个圈,“师父最好了!”
3.
三年来,林欢时一直同晏清住在这座小院里,日子过得简单又快乐。
晏清二十岁出头,没有带孩子的经验,却难得地有耐心。在他看来,林欢时活泼好动,这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毛病。
小姑娘精力旺盛,他就带她跋山涉水去写生。爬了大半日,林欢时早就虚脱了,乖乖靠在身上,看他落笔成画。
林欢时可太喜欢这个师父了。从前,所有人都在耳边叮咛,“小姐,这个不行”、“小姐,那个不能”,她都快烦死了。
只有晏清对她好,从来不会责怪她。哪怕她将书房的墨汁打翻,用他心爱的画笔掏鸟窝,他最多只是哼哼两句,稍微哄哄就好了。
直到,那个女人来访。
林欢时从不知道,晏清竟是成了亲的。那天,师徒二人外出归来,林欢时走累了,趴在晏清背上假寐。
行至门口,晏清突然停下来,抱着她的手臂骤然用力。林欢时吃痛睁开眼,“师父,你怎么了?”
她抬头看过去,院门大开着,里面坐了一个美艳的女子。那女子穿一身薄纱裙,身段十分妖娆,见有人回来,笑得风情万种——
“夫君,奴家等你很久了呢。”
晏清僵在原地没有回应,林欢时却听不下去。她跳下来,撸起袖子就朝那女子跑过去,两手揪住她的脸颊,“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敢毁我师父清白!”
她手下用力,将女人漂亮的脸蛋扯的变形。那女人却愈发大笑起来,指着林欢时身后说道,“夫君,几年不见,没想到你还找了个小情人呀…”
“你胡说什么!”林欢时红了眼,一双短腿不停地蹦,活像一只护犊子的老母鸡。
晏清终于意识到不妙,长臂一伸搂过小姑娘,紧紧锁住她瘦弱的身躯,“欢儿,你快停下…”
他分明是紧张了,温和的面具被打碎,看着红衣女子说,“她叫陈如月,确是我的娘子…”
晏清说,他幼时曾寄居陈家。后来,因朝中事变,陈父被当街斩首,陈母也随之而去。临终前,陈母将小女如月托付给晏清,要他答应娶她为妻,护她一辈子。
晏清感念陈家恩德,又岂能不答应。只是,陈如月为人泼辣,横竖看不上晏清,成亲不久便将他赶出门外。
“师父…”听完这段故事,林欢时难受地哭出来,眼泪落个不停。
她扑倒在晏清怀里,睫毛划过他的下颌,心疼地说,“师父,你去跟她和离,我带你回林家,再也不让人欺负你了!”
怀中的小姑娘哭的抽噎,发髻散下来,白嫩的手紧紧牵着他的袖口。晏清心中悲悯,却无法改变这个现实。
“欢儿,”他低头亲昵地蹭了蹭女孩哭湿的眼眶,想要安慰她,“我…”
“呦…”陈如月突然推门进来,声音尖利地讽刺道,“还说没有奸情,这都抱上了…”
林欢时浑身的刺都竖起来,下意识就要再冲出去。晏清拉着她的手,将女孩藏在身后,“如月,我们的事,不要连累他人。”
他祈求地看向陈如月,“欢儿…还是个孩子。”
“哈哈…”陈如月捂嘴笑了起来,眼睛魅惑似毒蛇,“行啊,听你的。”她扭着水蛇一般的细腰走过来,轻佻地睨着晏清,“夫君,春宵一刻值千金,奴家想你想得浑身难受,快随我去休息吧。”
“你休想…”林欢时隐约知道,那女子口中的“休息”,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想到晏清与其他女人睡在一张床上,她就忍不住抓心挠肝。
晏清此刻也不好过,他只能用力抓住女孩的手,将她送回屋内,“欢儿,晚上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师父…”林欢时急了,“你别怕她,我…”
晏清捂住她的嘴,痛苦地说,“欢了,给为师留一分面子,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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